谢灵涯几乎不能在这种气味中呼吸,看到自己手上的桃木剑,忽然灵光一现,对施长悬道:“我知道了,你看着。”
施长悬原本掩住口鼻,镇定心神,听谢灵涯一言,便看着他。
只见谢灵涯将三宝剑挽了个剑花,指向东方,闭目存想念道:“火热风蒸,四景开明。吾奉真神,役使万灵。九天敕命,速即显形!”
随着一声清喝,一阵东风卷着淡粉色的花瓣从墙外飘来,淡到几乎不可察觉的甜香破开了伊那拔罗树花的恶臭。分明是柔软的花瓣,竟如刀锋一般,将伊那拔罗树片片割开。
一片花瓣轻轻落在谢灵涯同是淡粉色的嘴唇上,他睁开眼睛——身周已飘满了星星点点的花瓣。
施长悬心口一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谢灵涯张扬一笑,“桃花破邪。”
同是红色,伊那拔罗是带着血腥的红色,散发恶臭。桃花却是清甜的淡红,华夏传统的辟邪之物。施法者不同常人,以水破花,反而滋养,道门桃花破佛门恶木,却有奇效。
伊那拔罗树的幻影已经消失不见,而桃花瓣也纷纷落在观内的土地上,满地落英。
而距离抱阳观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的马路花坛上的桃树,于晚冬疏忽间被催发,又疏忽间摇落一树英华,只剩下孤单的花蕊。
转瞬消失的花期,猛然绽放的生命力,驱散了所有邪气。
施长悬拂去谢灵涯头上的桃花,情不自禁捧着他的脸颊,低头。
谢灵涯:“师兄——”
施长悬心头正热,竟难得冲动,无暇顾及谢灵涯的羞涩阻拦,吻在他唇瓣上。
谢灵涯的嘴唇上好像也有方才桃花擦过沾染上的甜味,施长悬握着他的肩膀深吻数秒,才抽身放开。
谢灵涯一脸呆滞:“……”
施长悬看清他的表情后也觉得不对,立刻转身。
只见从一楼到顶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廊上站着全观所有道士、人员,全都扶着栏杆呆滞地看向这方。
施长悬:“………………”
“卧槽,我不信,你们真的不是在用法术玩浪漫?”海观潮说。
他们也被伊那拔罗树勾出烦恼,一个个出了门,又被桃花唤醒,结果一清醒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就看到院子里谢老师和施道长在亲亲,海观潮想拦都拦不住。
谢灵涯趴在桌上,“我们疯了啊,半夜起来撒花瓣谈恋爱,你清醒过来后难道没闻到臭味吗?”
海观潮自语一般道:“我以为那是恋爱的恶臭味……”
谢灵涯:“……”
他很郁闷,本来是照顾到老爸的心情,就没打算全观出柜,结果一个不慎,大家全都看到了……怎么他们身上是有什么负面buff吗?每次都被人看到!
其他人倒还好,而且摄于谢灵涯的凶名,也不敢来什么。淳朴的小量目睹自己尊敬的谢老师施师兄接吻后,呆得半天没说话。
方辙主动承担起劝解的任务,跑去找小量聊了一下。
过了会儿,小量才红着眼睛过来,对谢灵涯说:“谢老师……你和师兄真是太不容易了,我,我支持你们!”
谢灵涯:“……谢谢?”
他小声问方辙,“你跟他说什么了?”
方辙也小声道:“帮你卖了一波惨。”
谢灵涯:“这也能卖成?我爸都骨折了!”
方辙:“……”
小量真是太纯真了,谢灵涯抬起头又对他笑了笑,见小量一脸心疼,有点黑线。想想又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
当然,比抱阳观受到冲击的各位更惨的,是被谢灵涯怼了后,昨晚跑到抱阳观来想搞点事情的几个社会青年。
今天早晨,他们被发现晕倒在一滩呕吐物里,皮带也松了,脖子上也有勒痕,被清早来打水的茶客以为是自杀未遂救起来。
谢灵涯听到有人说外面有晕倒的人,才惊叫一声,一下想起自己昨晚忘了什么,他就说昨晚听到有路人的惨叫声了。
幸好一出去就发现,所谓的路人就是昨天在步行街找昙清麻烦的几个小流氓。
青年们一醒来就惊恐地说,他们昨晚在这里看到几棵树,想爬树翻墙,却闻到了恶臭味,然后就莫名其妙想上吊……后来发生什么不记得了。
谢灵涯拨开人群,插兜问道:“你们昨晚想爬进来啊?”
青年们:“…………”
他们一看到谢灵涯,心虚得很,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干脆翻身起来带着一身污秽跑了。
剩下的人莫名其妙,“这些小流氓是胡说八道还是出现幻觉了啊,墙内墙外都没中树啊,倒是昨晚马路花坛里的桃花好像开了。”
没错啊,围观群众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没人关系那些咋咋呼呼、流里流气的青年了。
昨晚一夜之间,这附近的桃花都开了又落,大家还未见到盛开的桃花,醒来时,只有一地落英了。漂亮归漂亮,却让人不解。
早起上班的人路过这里,都忍不住拍照,又是疑惑又是惊喜。
“难道是前段时间暖和的天气让桃花以为花期到了,提前开放,结果又被昨晚突然降低的气温打落了?”
大家讨论起来。
有人看向谢灵涯,“小谢,你说是不是这样啊?”
谢灵涯抱臂一笑,看着满地落花,虽然没有人见到它们枝头绽放的芳华,但是……
他温柔地笑道:“万物有灵,也许它们昨晚开花是见义勇为去了呢。”
众人哄笑起来,“年轻人说话真有意思,桃花能做什么好事,该不会帮人谈恋爱吧。”
谢灵涯:“……呵呵呵。”
谢灵涯努力保持和蔼的表情, 把小王的手掰了下来,说道:“先生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昨晚我还给你洗车费了, 砍人是犯法的。”
小王想起自己就在道观门口, 稍微松了口气,扶着门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当然在这里,”谢灵涯说, “这地方我开的。”
小王:“……”
小王向旁边看, 对站在一旁的海观潮眼神求助, 虽然他也不认识海观潮,可对方站在观内, 估计比他了解吧。
海观潮缓缓点了点头:“你不知道么, 这是抱阳观的负责人。”
小王彻底晕了,“那昨晚你们那是干什么?”
谢灵涯总算可以趁机澄清了,“当然做法事啊!那是动物的血, 不想吓到你而已!”
那会动的东西,难道也是祭品?那种僵硬感是他看错了吗?小王迷糊地看着谢灵涯,“那……不好意思啊……”
“没事。”谢灵涯也差不多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抱阳观了,得意地看了海观潮一眼, 意思就是我真的没有随便欺负人。
海观潮无语, 问他:“你又出门?刚刚方辙还说他们研究有进展了。”
“这回缩小了多少范围啊, 等我回来再说吧, 我帮人带小孩呢。”谢灵涯告诉他自己带和尚去买衣服就走了。
海观潮站在原地琢磨了半天, 心说这家伙交游够广阔的啊,教道士做法事,带和尚买衣服。
等谢灵涯回到步行街的时候,就看到有一处围了好几个人,路人纷纷张望,又不敢驻足围观。他仔细一看,那些人的肩膀之间好像露出一个光头,像是昙清的样子,便走了过去。
只见施长悬正护着小和尚,与那些人对峙。
“这是干什么?”谢灵涯过去问了一句。
围着他俩的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年,五六个人,身材还挺强壮,就是有些流里流气,难怪路人都不敢围观。
那些人看了谢灵涯一眼,“怎么,一起的?你是这小秃子什么人?”
谢灵涯听他们张口闭口小秃子,也不客气地道:“你们又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施长悬三言两语给谢灵涯解释清楚,这些人骑着自行车进步行街,撞了昙清一下,就要扬长而去,哪知道昙清还挺矫健,一下抓着衣服把人给从车上拽下来了,在地上刮擦了。他们就不罢休,准备“理论”一下。
谢灵涯看了看这所谓的刮擦,皮肉都没伤到,就是裤子脏了。
昙清辨佛法倒是行,对年轻人的用语就不太了解了,刚才他们叽里咕噜说的话,昙清都没理解。
施长悬也不是爱说话的,这些人还以为自己刚才占了上风。
他们要是早动手,等谢灵涯来这会儿估计都被放倒了。
谢灵涯淡淡道:“你们把人撞了,也不道歉,他拉你一下,导致你摔了,算是两边打平,没什么好计较的吧。”
“我摔了能一样吗?”那青年说道,“怎么,小秃子力气那么大,是少林武僧么?”
他的朋友们也都哈哈大笑了,仿佛“武僧”是个特别好笑的笑话。
谢灵涯虽然没看到刚才那一幕,但他知道莲谈学过剑法,做持明剑仙相时身手倍儿矫健,作为莲谈的徒弟,昙清不说多厉害,却也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
这些人要是以为能凭人多占便宜,那就想错了。
但是如非必要,谢灵涯也是不想跟人动手的。
青年见谢灵涯神情有异样,说道:“告诉你,我一个电话十几个兄弟就来了信不信?”
谢灵涯忽然露出诡异的笑意,看得青年一毛。
谢灵涯见他们都挺年轻的,问道:“你们觉不觉得我有点眼熟?”
他不说也罢,一说了,那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好像还真有点眼熟……”
“这谁?难道什么明星啊?”
青年怒道:“听他胡扯什么!我管你眼熟不眼熟啊!”
后面有人拉了拉他,“不是,哥,我想起来了,我真的看过他,在网上,他好像那个抱阳观的负责人啊。”
青年愕然道:“有病吧,道观的人跟和尚一块儿逛街?”
众人:“……”
“不对不对,他好像就是跟和尚合作过……”
谢灵涯打断他们,问道:“我一个电话,十几个道士就来了信不信?而且绝对比你快。”
——抱阳观就在步行街口,走过来五分钟都不要。
众人:“………………”
这句话太耳熟了,青年的脸色一时青一时白,“你,你……”
谢灵涯指着昙清道:“再一个电话,他几十个师兄也来了信不信?”
青年:“…………”
叫道士、和尚来打群架,说起来好像不太可能,但是青年对上谢灵涯的眼神也不禁缩了缩,就算打不起来,一人啐他们一口好像也受不了啊……
青年脸色阴晴不定地看了他几眼,才悻悻道:“下次小心点!”
说罢领着人转身走了,心底还有点郁闷,怎么以前没听说出家人脾气这么火爆啊。
谢灵涯再一转头,看到施长悬正无奈地盯着自己,笑嘻嘻地道:“我吓吓他们。”
几个小流氓吓唬谁呢,就可劲儿庆幸他现在要保证抱阳观的形象去吧。
施长悬摇摇头,不说他了。
谢灵涯拍了拍昙清的肩膀,“怎么样,没撞出问题吧?要有你得说啊,找他们赔医药费。”
昙清摇头,“我没事的。谢先生,要是刚才他们不服软,你真的会打电话叫十几个道士来吗?”
“我拿他们的话怼他们的,”谢灵涯打了个哈哈,“我当然是……报警啦。”
这一块派出所的民警倒都认识他,毕竟锦旗都拿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