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城隍借兵

谢灵涯走到房间门口去看,朱女士等人也赶紧跟上,本来想踏进房间,却看谢灵涯不进去,朱先生想到这人之前好像也没进去,就问了一句,因为刚才的事情语气还好了很多,“那个,老师你怎么不进去啊?”

谢灵涯:“不了,里面太挤。”

众人顿时一阵恶寒。

谢灵涯看到张三手里拿着一个令牌,轻而易举地就把鬼魂一个个拨开锁起来。这个估计是从城隍爷处得来的,应该也是城隍庙公务员的好处之一。

张三把鬼魂悉数锁起来,只留下一个,押到谢灵涯面前,然后又抱拳行礼:“幸不辱命。”

“多谢力士。”谢灵涯又回到坛前,烧了些提前准备好的元宝冥币酬谢张三。

张三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是听令行事,哪好再拿谢老师的钱。”

施长悬则第二次有些惊讶,头次征召就借来阴庙力士还好说,谢灵涯天赋如此,他都要习惯了,但他从未听说神夫力士还有推拒好处的。

大型法会上请神夫力士前来,比如中元节帮忙管理鬼群,都要烧纸备酒酬谢,是理所当然,什么时候人家和你客气过了。

谢灵涯哪知道那么多,一把把地烧,把准备好的全烧了:“请你帮忙,这是理所当然的,不拿我才是要不好意思了。”

他心想,反正也便宜,三千个元宝也才二三十块,这里拢共不要一百块钱……

张三于是羞涩地收下了冥币,又道:“那便却之不恭了,不耽误谢老师办事,对了,老爷让我代他和您问个好。”

谢灵涯笑着笑着愣住了,“老爷?谁啊?”

张三:“……老爷啊,城隍老爷。”

谢灵涯瞪大眼睛,“他老人家跟我问好做什么?”

张三也一头雾水,不是,问他,他还想知道呢,他以为谢老师和城隍爷有交情,所以才毕恭毕敬,心中还想这位挺客气的。谁知道临了,问他老爷是谁。

“这……我也不清楚,只是依令行事。”张三小心答道。他一个小小力士,老爷怎么会和他说那么多。

咦,难道是祖师爷知道我要借兵马,特意给我打了招呼?大家都是神,说不定祖师爷和城隍爷有交情,让他照顾家里小辈呢,毕竟我应该是祖师爷最优秀的后辈。

谢灵涯满腹怀疑,勉强想到一个解释,但也只能暂时按下这问题,“那您先回吧。”

谢灵涯送走张三,这回一阵更大的风在屋内刮起,张三拖着一长串的鬼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房间内便传来声响,过了几秒,朱老爷子竟是穿着拖鞋,自个儿走出来了!

“爸爸!”朱女士和朱先生齐齐惊叫,迎上去想要扶朱老爷子,朱老爷子却挥手说自己可以,他们真是彻底服气了。

赵大师坐在一旁,四肢发麻,瞪着眼睛,竟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他的徒弟小量更是一脸懵逼,仍然沉浸在难以置信之中。

……

赵大师就是再不要脸,也不能甚至不敢起来说朱老爷子醒来,有他的功劳了,他哪敢和谢灵涯去抢了,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走。

赵大师勉强保持镇定地道:“恭喜老爷子,既然您醒来了,我就放心离开了,明天还有事。”

朱老爷子刚醒,什么也不知道,连刚才短暂醒过也不记得了,还茫然地说:“多谢,那就不送了。”

朱先生则黑了黑脸,只咬牙切齿说了俩字:“不送。”

钱是别想拿了,赵大师灰溜溜地收拾东西往外走,小量还傻傻站在那儿,他小声喊了一句:“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小量当然没法留下来,理智上他已经知道赵大师没本事了,但心情仍是一时无法接受,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往外走,出门前还下意识可怜兮兮地看了谢灵涯一眼。

谢灵涯没有注意到,他把张三特意剩下那鬼提起来了,逼问他做法的人在何处。

这些鬼是要先到坛前集合听调令的,所以他肯定知道法坛设在哪里,此时忙不迭道:“我说,我说,别打我。”

朱老爷子在儿女的解释下,知道谢灵涯才是救他的人,这时也气急败坏地道:“我倒要看看是谁害我。”

他连日来一天比一天精神要差,身上像被巨石压着一样,直到刚才,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到锁链的声音,然后便猛然惊醒了。

在那鬼魂的带领下,他们追踪到了不远处一个公寓,朱先生直接暴力地让人把门给开了,进去后就发现有法案等物品,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嘴角有血,动弹不得,眼睁睁看他们进来。这显然是因为阴兵全都被锁走,遭到法术反噬了。

朱女士冲上去抓他脸:“谁让你害我爸爸的——”

谢灵涯知道这多半就是做法的人了,那人又没法动,一下被朱女士抓的脸都花了,嚎叫道:“我只是拿钱办事啊,你别抓了我告诉你!”

朱女士一逼问之下,那人说了个名字,她和朱先生对视一眼,都一脸骇然,头一次没有吵架,而是默契地警告:“你最好不是说谎。”

中年男子捂着脸,“我没有,他每隔段时间都要联系我问情况的,你们可以等等。”

谢灵涯听了,知道幕后主使的人多半朱女士认识,说不定还关系匪浅,朱老爷子那么有钱,身边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也不意外。朱女士兄妹讳莫如深,他也不会探听别人家事,只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行。

这时施长悬却忽然拿着一物过来,冷然道:“这是从拿得来的?”

谢灵涯一看,施长悬手里拿的是几张符,好像从旁边的法案上拿的,他仔细一看,符箓上有些红色的方印图章,形状极为眼熟。

只是片刻,谢灵涯就想起来了,这不是阳平治都功印的印章么?

谢灵涯一下生龙活虎了,从朱女士手里抢过那人的领子,恶狠狠问道:“谁!谁给你的!人现在在哪?”

他和施长悬都不认为是这人拿了都功印,能偷走都功印的人能这么挫,就请那么一点孤魂野鬼,还这么容易被他们抓住?

但这人和都功印有联系是肯定的,现在他在谢灵涯眼里,头顶就像标着一百万。

中年男子战战兢兢道:“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给我的啊,我也不知道在哪,我们就上周在薄山见过一面,他看我在画招鬼符,就说帮我印一下。”

他竟是不知道这符上印的是阳平治都功印,看来是个民间法师,否则不会知道道协内都翻天了。谢灵涯松开他的领子。

薄山,这人还在鹊山省内!

不过上周,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了……举报拿一百万肯定不能是过期消息啊。谢灵涯有点失望,又想也许薄山能查到一些线索呢。

施长悬则问道:“拿印的人长什么样?”

中年男子回忆了一下:“三四十岁的样子,没胡子,老带着帽子看不清眼睛……对了,他帽子上有个和你衣服上一样的柳灵童。”

谢灵涯和施长悬同时想到,他们从湘阴回来时,曾在高铁站偶遇一个戴着帽子的人,身上有只柳灵童。这世上养柳灵童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会不会那么巧,他们见到的是同一个人?

而且,谢灵涯记得那天他随意看了一眼,那人上的车就是开往省城的。之后不久,省博物馆的都功印就失窃了。

两人正陷入沉思之际,商陆神却是勃然大怒:“哪里一样了?哪里一样了!一个柳木一个商陆,而且它哪有我可爱?!”

别说谢灵涯,施长悬都没听过阴兵能开飞机的,这简直滑稽。

要是仔仔细细掰扯一下,理论应该是这样:

在丧葬之礼中,古代的有钱人大多陪葬真正的钱币、器物,以便在死后享有。平民只能凿纸为冥币,糊纸房子,但肯定不如真东西,所以经常有鬼魂托梦,告诉家人自己过得不好,多烧些东西下来的故事。

这纸糊的,到了阴间它能用,持久度也没那么高,消耗得很快。

试想一下,纸房子且如此,纸糊的战斗机,你就是真做出来烧过去了,能开几分钟?

当然,认真掰扯这些都没用,阴兵的战斗方式和人根本就不一样,人得开飞机上天,阴兵还用飞么,人要炮火,阴兵用自己的法术就行了——只要不像秦立民似的,学个什么鬼拜灯的法术,还只能拜油灯。

小量看他俩不说话,还美呢,以为是被自己给吓到了。

“你……多看书吧。”谢灵涯想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话,但凡是多看点道教方面的书,也不会相信阴兵能开战斗机了。

小量却哼道:“我高中毕业了!”

谢灵涯:“……”

这时候赵大师已经画好了符,脚下生风,比着剑指蹚嘡往二楼走。

朱老爷子的房间在上头,朱先生赶紧跟在后面,别看赵大师也有点年纪了,但朱先生还真跟不上。

朱女士一看,也赶集跟上去。

“你们要来见证奇迹吗?”小量一笑,从容迈步。

谢灵涯:“……”

不过在下面待着也是待着,谢灵涯和施长悬一起上去了,他刚刚打开了阴眼,上了二楼后,先看到的不是赵大师或者朱老爷子,而是一屋子的鬼魂,挤得满满当当。

他本来想进去,一下停在门口,这也太挤了。

朱老爷子躺在床上,眉头紧皱,身上也压着许多鬼魂,这些鬼魂轮流在他身上作怪。

赵大师毫无所察,坐在床边把朱老爷子托起来,把符塞进他衣服里,然后剑指在身上画符,念咒。

朱先生和朱女士都站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老爷子的脸,忽然不知自己身处鬼魂堆中。

过了一会儿,朱老爷子还真的艰难地睁开了眼,动了动身体。

小量得意地看过来一眼。

但他们的目光被赵大师画符的动作吸引过去了,谢灵涯却看得明白,赵大师扶着朱老爷子背的时候,一手画符另一手在背上、脖子上按了好几下。

朱老爷子只是昏睡时间越来越长,并没有完全昏迷,谢灵涯知道赵大师根本召不来阴兵,他觉得赵大师与其说会法术,不如说懂那么点中医,按了朱老爷子的穴位刺激他醒来。

“老大,老二啊……”朱老爷子喊了一声。

两人都冲上去,“爸爸,爸爸你没事了吧?”

“我觉得……好重。”朱老爷子说罢,喘了几口,又闭上眼睛了。

赵大师淡定地松开他,说道:“朱老爷子被阴魂缠身太久,虽然我已经把那些阴兵收服,还给老爷子放了灵符,但还是只苏醒了片刻,需要好生调养。放心吧,已经没有大碍了。”

朱先生还真深信不疑。说来好笑,他们以前请的大师真的有点本事,只是没斗过而已,还吐了血。这个赵大师因为什么都没做,反而没事,又把朱老爷子给叫醒一会儿,让朱先生倒觉得他是最厉害的。

赵大师拍拍袖子,“我明日还要前往省城为人驱邪,就不多留了。”

“我送送大师!”朱先生说道。

“等等,我爸爸还没醒呢。”朱女士却叫住了他们,她之前也是半信半疑,而且性格比较直,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别说醒一会儿,可不得等完全好了么。

“你没听赵大师说么,已经没事了,剩下的就是调养!”朱先生嚷道。

“没事了怎么不醒啊?”朱女士柳眉倒竖。

“……”朱先生被她绕得一下无语,“你简直就是无理取闹,你来,你请的人能让爸爸立刻好么?”

“来就来啊!”朱女士立刻吼了回去。

她吼完才想到自己好像没问谢灵涯,但是想想唐启说的那么厉害,又多了点自信,咳了两声道:“谢老师,那你二位来吧?”

谢灵涯点头,“可以啊,那我在这层楼设坛吧。”

“行,那就看看呗!”朱先生凶巴巴地道,随即对赵大师和颜悦色地说,“那就不好意思,请你多等一下了,待会儿我派车送大师回去。”

赵大师也不怕,他觉得那俩年轻人多半和自己一样是江湖……人士。

他这边都做好准备了,他那符上动了手脚,明天他去省城,要是之后这老爷子没好,朱先生找他。他就会让朱先生把符拆开看,然后说有人破他的法,朱先生家有内鬼。

想着,赵大师非常自然地带着小量在一旁坐下。

“谢老师,施道长,你们能不能也请那个什么兵马?”朱女士说道,“总得以牙还牙啊!”

她一则是因为有法师说过父亲就是被人请鬼缠身,二则刚才赵大师他们也是请的阴兵,心里有些想较劲,才有此一问。

谢灵涯和施长悬一时沉默了。

谢灵涯是不会,但施长悬是会的,虽然并非他家族擅长的术法,他平时也不供养阴兵,但总是通晓的。

那个房间确实有很多鬼魂,常人可能觉得,请一堆阴兵来对打听起来比较有胜算。

但他们不知道如何和朱女士解释,请阴兵对打还得花费老半天,等他们打完,要是直接让谢灵涯提剑上去一顿暴力碾压,那要快多了……

朱女士话都说出来了,才不想让人看笑话,她小声道:“要是有困难,我再加十万。”

谢灵涯:“咳咳,没有,没问题。”

他想想算了,既然朱女士有要求,就尽量满足呗。

谢灵涯和施长悬在旁边商量了一下,俩人怎么分工,设坛当然是施长悬来。

这时施长悬却听商陆神在耳边说:“请神祝将,灵涯设坛。”

谢灵涯看施长悬迟疑了一下,“怎么?”

施长悬便小声告诉他,商陆神希望他来设坛。这应该也是商陆神的预测,可能比起施长悬设坛,谢灵涯来会比较好一些。

谢灵涯不禁道:“可我不会啊!”

施长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