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长悬心情更复杂了,微微启唇,什么也没说出来,有点茫然地默默踏上台阶。
第二天,谢灵涯又去考试,经过昨晚的惊险——不对应该只有惊,他的心情好在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保持良好的心态考完了试。
接下来就要等过两个月出成绩了,谢灵涯已经尽了人事,希望如同商陆神的预言一般,顺利过初试,这也不枉费他今年的复习。
之前谢灵涯和唐启一致认为要保持联系,这不,唐启还真来联系了,而且是给他介绍生意。
唐启的一个朋友,或者谈不上朋友,生意上认识的一位姓朱的女士,父亲生了重病,怀疑是被什么缠上了。原也想请陈三生,但陈三生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接活儿了,于是找了另外一位法师,那位法师说,这是有人做法,派遣了很多鬼魂去害他,所以才会一病不起。
但是,那位法师做法没能成功,败下阵来。朱女士便到处打听其他法力高深的大师,唐启便给她介绍了一下,还透露了一些高总的故事。
经过这样一个中间人,谢灵涯就同意了。但是大概是唐启在说的时候,是连着施长悬一起说的,所以朱女士觉得请他俩一起比较保险。
其实谢灵涯也觉得有施长悬这个科班出身跟着心里比较有底,而且他们俩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事有点巧。
前两天他们还察觉有人在征召孤魂,这里朱女士的父亲据说也是被调鬼害的,难道是同一个人?
两人和朱女士约了一个时间,就到她父亲家里去了。
朱女士四十左右,老爷子也有七十了,一家人住一栋带了大院子的别墅,可见家境相当不错,这也符合她承诺给谢灵涯的酬劳。
朱女士早听唐启打过预防针,所以没有对两人的年纪表示疑问,领他们进了院子后说道:“我父亲这两天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希望二位不但把邪法破了,还要把那个幕后黑手找出来!我可以另加钱!”
正说着,进了一楼大门,只见客厅里还坐着几个人,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还有一老一少,老的穿着颜色鲜艳的法衣,少的抱着一堆法器。
两边人一对上,那胖男人立刻说道:“阿妹啊,你怎么又请了些乱七八糟的人来,行不行,上次请的都吐血了。”
朱女士不甘示弱,“你才是请的什么人来,上回那个骗吃骗喝的还不够吗?”
胖男人哼道:“你说话注意一点,这位赵大师,是我特地从省城请来的高人,他已经看过爸爸的情况了,马上就要做法了!”
朱女士:“呵呵,要做法也是我们先来,我早就和爸爸说过了,这两位是抱阳观的法师,他们不但要做法,还要帮我把幕后黑手找出来,给爸爸报仇。”
其实谢灵涯刚才还没答应,但是朱女士都说了,他也不可能这时候辩驳什么,只是观察了一下那位“赵大师”。
看他身上穿的衣袍,似道非道,长得倒是有仙风道骨之感,可能是民间法师吧。谢灵涯对这位半个同行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
仙风道骨的赵大师却不屑地转过头,只做没看见。
他旁边跟着的那年轻人抱着东西,呆愣地说:“师父,我还布置吗?”
朱女士大声道:“不准布置,我早就约好了的。”
“我还说我早约好的呢,爸爸还昏着,谁作证你约没约。”朱女士的哥哥也扯着嗓门道。
谢灵涯和施长悬微微皱眉,在一旁都有些无语,这对兄妹关系太恶劣了,事先也不知道这个情形,没想到今天来了还不能立刻干活。
这两人扯皮了整整二十分钟,朱女士才不甘地让了一步,要他们先来,但是人都带来了,朱女士也不打算让谢灵涯他们走,只说:“我们再等等,等他们胡造完,二位老师再给我爸爸做法。”
朱先生瞪了他一眼,也说道:“赵大师您开始吧,也好让有些人早点死心。”
赵大师淡然一颔首,“小量,设坛吧。”
被叫做小量的年轻人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开始准备法案。
赵大师很懂得雇主的心理,此时咳嗽一声道:“朱先生,你放心吧,我斗过不知道多少次法,次次都是全胜。呵呵。”
朱先生点头,顺便得意地看了妹妹一眼。
这时小量也布置好了,赵大师便上前做法,举手投足倒是似模似样。
小量则站在一旁,吹捧道:“朱先生您看着吧,我师父养了一百万兵马,只要调来十万,就足够吧害朱老先生那人的兵马给打得落花流水,顺便收编了。”
法师们管自己征召来的鬼叫兵马,往上一点还有将帅,那就不是鬼,而是神将的,一般道家大型法事里很多,请鬼神帮忙。但和兵马一样,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请来。
而且他说他师父是“养”,也就是说并非临时从周围征召,而是养在麾下,要定期供养的,等于是签了长期合同,普通开坛临时调遣,就相当于临时工。
养兵马和养小鬼、养耳报神一个道理,也要分做好事还是做坏事,如果做好事,那就是修功德。
朱女士不屑地道:“还一百万,切。”
小量一副看外行人的样子道:“这位大姐,你不懂就不要乱说。你可能觉得一百万很夸张,但是,这一百万中,既有我们师祖留下来的,还有我师父自己多年来征召、训练的。普通法事,成千上万就了不得了,但我师父可不是一般人!”
供养了兵马之后,也得和人类士兵一样,练兵,从孤魂野鬼练习成精兵强将。
不过,能招来百万阴兵,那真的不是一般法师了,怎么着也得在华夏业内鼎鼎有名吧。可谢灵涯观察了一下施长悬的脸色,看着不像是认识这位赵大师啊。
这时,赵大师在坛上大喝:“贵职亲领,部下副将精兵,一合只悉,听令施行!”
他年纪有些大,但是中气十足,一嗓子把朱女士给震住了,四下看看,还真有那么点意思,不敢再说什么了。
谢灵涯却是暗暗开了阴眼,一眼望过去,赵大师一个人对着空气在发号施令,还丢令牌。这年头,正经道士都穷死了,民间骗子倒是混得风生水起。
好嘛,说好的百万鬼兵,原来是自己脑补。
小量也不知道是太入戏了,还是对师父深信不疑,手中也跟着师父微微比划,恨不得全都学会。他在赵大师画符的时候,还抽空看着谢灵涯和施长悬。
这俩人年纪也不大,估计比他就大个几岁,能会些什么啊?
小量矜持地道:“你们能请阴兵吗?”
施长悬没理,谢灵涯比较好说话,想想道:“能……吧?”
一副不确定的口吻,他办法事不多,大部分还是超度法事,虽然没实践过征召科仪,但谢灵涯觉得应该没问题。
小量淡淡一笑,傲然道:“能请多少啊?我师父说,等我出师后,会拨调八千兵马传给我,而且还带战斗机。”
谢灵涯:“????”
他不禁和施长悬对视了一眼,不是,这孩子是不是被忽悠傻了啊?你师父怎么不干脆给你的兵马装备个航空母舰呢?
“我,我真的不会太极剑……”张道霆被一群大婶缠着让他教太极剑,心中叫苦。
这都是谢灵涯当初随口哄骗人家,说自己拿三宝剑练太极去了,结果人家还以为全道观都会太极剑。新来的侯虚中和刘伯合倒是练过拳脚剑法,但是阿姨们不乐意找他们教。
幸好这时候谢灵涯回来了,他赶紧说:“谢师兄回来了,让他教你们吧。”
大家一看,谢灵涯背着包提着剑呢,于是真去找他。
“好,等等,我放完东西。”谢灵涯和常来道观的大叔大婶们也熟了,当初他为了随口说的瞎话,真去学了,平时在前院时偶尔也证实一下。
谢灵涯到后院去,然后把手里拎着的厕鬼放了下来,这是道观之内,王灵官虎视眈眈之下,厕鬼简直瑟瑟发抖。
施长悬也在院中,虽然厕鬼没有显形,但他还是感觉到不对,“你带了什么回来?”
“一个厕鬼,想吓唬我来着。”谢灵涯说道,先前他把厕鬼揍了一顿后,在厕鬼的再三哀求之下,就将其带了回来,监督一番。
放这家伙在厕所,就算不敢害人了,老偷看人家老师学生上厕所,也不像话啊。
“打算如何处置?”施长悬问道。
总不能把它放在抱阳观的厕所里思过吧,怎么思,改造厕鬼,让它每天刷厕所?
谢灵涯想想道:“对它,我觉得应该劳动改造,消耗一下精力,既减肥,也改了那个爱偷看人上厕所的坏习惯。”
施长悬:“……”
厕鬼之所以这么胖,是因为它体内秽气多,可不同于人类的脂肪,人就算再长脂肪也长不成厕鬼的模样。
要说减肥,那就是不让它待在秽气重的地方,令天地灵气冲刷它的秽气,只是谢灵涯这么表达……还挺新鲜的。
厕鬼被谢灵涯揍过后老实的不得了,蹲在原地,它就怕谢灵涯把它给灭了,或者带回来拘役在神坛前,那多难受。
“回头啊,就让丁爱马和秦立民监督它,不许靠近厕所。”谢灵涯说道。
现在丁爱马和秦立民已经是非常积极向上的鬼了,丁爱马每天在商场转悠,把商场当家——所以他也最不能接受小偷,时不时干一些撞一下偷摸商品的人,让东西掉出来的事。
而秦立民就更加了,他如果是人,这会儿早上社会新闻了,坚持不懈地为金桂步行街一带的夜晚治安做出了巨大贡献。如无意外,明年中元节,谢灵涯就打算超度他了。
谢灵涯放好东西出去,教起了大叔大婶们太极拳,毕竟只有他有剑,人家没有。
不过道观院内因为招待茶客,总是许多桌椅,好在旁边就是个广场,于是大家簇拥着谢灵涯去广场上。
夜晚的黎明广场群雄割据,充斥着跳广场舞的老人,有的还特别专业地穿着统一的演出服,拿着扇子之类的道具。这里头也有练太极拳的,大约十多个大爷大妈,跟着一个大叔自成一个小天地。
但是抱阳观这一行一来,人家立刻就犯嘀咕了,还有人过来问:“你们的教练哪里找的,为什么……”
为什么比他们的帅那么多?还年轻!
谢灵涯一般不出来广场练,只是这次人比较多站不下才来的。大叔大婶们还奇怪呢,小谢不老上外头练剑么,怎么你们还不认识啊?
但疑惑归疑惑,还是回答道:“不是请的教练,这是那边抱阳观的居士。”
对方非常羡慕,道士张三丰是太极大师,他们也不了解,一听下意识就觉得这人道观里的,估计学的那个路子,听起来多有范儿啊!
其实谢灵涯也是上网看视频学的,他没听到人家讨论,因为他教着教着就感觉到一阵不对劲。他的灵官神目虽然关了,但能感觉到阴风嗖嗖。
不会吧,广场上还这么热闹,人气这么旺,能闹鬼?
普通人只觉得吹了一阵怪风而已,谢灵涯却觉得不对劲,和大叔大婶们打了个招呼,往回跑了。
他今天已经用过灵官神目,眼睛还不太舒服呢,于是让施长悬给自己用符开眼,口中还说道:“我刚在外面,感觉有阴风大作。”
这时候诊所也下班了,海观潮和方辙回来关了后门,看谢灵涯又是一副要往外走的样子,正想问他,却听后门被敲响了。
海观潮奇怪地回身去开了门,但门外空无一人。
当然,在谢灵涯眼中外头是有的。
秦立民和丁爱马扶着一个女鬼在门口,极为狼狈,那女鬼肚子高高隆起,脸色青白,长发披散,样子不是很和善,但靠着另外两鬼,似乎很虚弱,甚至还有点惶恐。
——当然,不管是那个鬼,被带来敲王灵官庙的门,大概都会很惶恐。
这女鬼大腹便便,看起来是怀孕了。
人有怀胎,鬼也有,但要么是人死后的余气遇到机缘托生,要么是一尸两命,胎死腹中,先天魂魄和怨气缠结,类似这两种情况,都可以诞下鬼胎,但前者鬼子是不能投胎的。
这些情况都比较少见,需要一些机缘,更多见的是血糊鬼,也就是难产妇女成鬼。
“这是怎么了?”谢灵涯问道。
这女鬼他没见过,难道是秦立民和丁爱马的朋友。
丁爱马忙道:“谢老师,刚刚我们感觉到好像有人在征召我们,还有她,她也是附近的鬼。”
征召,就是一些法师把鬼神请来帮忙,在法事中很常见。谢灵涯一下想到刚才那阵阴风,难道是鬼魂过境导致的么,那得召了不少吧。
普通孤魂野鬼面对征召没什么抵抗力,但秦立民和丁爱马,为了方便他们做好事,进出后院通报,谢灵涯特意打过招呼,算是在祖师爷庇护下的。
秦立民愤愤不平地道:“连孕妇都征,太过分了,这简直是人间惨案,比石壕吏还不是人!要不是我们拉着,她也被征走了!”
谢灵涯:“??”
谢灵涯沉吟,这个角度倒是新奇,他没有征召过孤魂野鬼,也不知道征召时原来不分性别和身体状况。
这么说来,对怀孕的女鬼好像的确很过分,都怀孕了还征人去干活……
秦立民指着女鬼道:“她就是为了抵抗,动了胎气,现在要生生不出来,谢老师,你帮帮她吧!她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不信你可以去查,她生前就住在那边的小区,死后顶多在广场看人跳广场舞!”
那女鬼也一脸痛苦地看着谢灵涯。
谢灵涯:“…………”
不是,你真以为谢老师万能啊,连接生都会?!
海观潮没阴阳眼啊,就看谢灵涯在演独角戏,好奇地说:“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