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睡着。
他就这么侧着脸,看向病房的窗外。
在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挂在夜空的那一轮圆月。
“今天也是努力不喜欢你的一天。”
栗夏的话回荡在他的耳畔,搅的许成慕本来就纷杂的心绪更加混乱。
他闭了闭眼,努力平复着烦闷的心情,过了良久,许成慕好不容易把栗夏给他带来的影响丢开,暂时不再去想这个姑娘,却又陷入了另一个对他来说可以堪称是巨大的阴影当中。
寂静的夜里,许成慕能听到临床上杨咏青睡着后清浅的呼吸声。
甚至外面走廊里传来的走动声都清清楚楚。
而他的脑子完全不受控制,一遍又一遍地闪现过四年前的场景。
他从学校赶回去时,父亲已经在殡仪馆被火葬,只剩下了一堆骨灰。
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母亲因为过度伤心,哭着晕厥过去好几次,爷爷奶奶更是一下子病重卧床。
好好的家,一夜之间就这么散了。
对他来说,就好像一直支撑着的那片天,塌了下来。
殡仪馆里来来往往好多人,有父亲的同事、父亲的朋友、父亲曾经带过的学生……
还有一些慕名过来吊唁的人。
许成慕缓缓走过去,在被人扶着坐到椅子上的杨咏青身旁跪下来,仰头看着她。
他听到自己声音颤抖地问:“为什么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杨咏青说不出话来,只是哭着摇头。
她抬手摸着他的脸,眼里的泪水像是滂沱大雨一般往外滴落。
虽然杨咏青一直没有解释这件事,许成慕心里大概也清楚杨咏青是不想让他看到许政谦那副血肉模糊的样子,可他还是觉得那是他的遗憾。
许成慕现在都记不清那几天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了。
好像就是个机器人,按照流程一步一步地走,直到让父亲入土。
后来回了学校,他缺了好多节课,就一个人一整天一整天地呆在宿舍里,看着那些新闻报道,看着每一个新闻上都在谈他的父亲,谈抑郁症。
许成慕就是从那个时候睡不着的。
秦珂作为他的舍友,是最先发现他异常的人,也是唯一知道他患上了失眠症的人。
不过好在这只是阶段性的,过了这几个月后,许成慕也能入睡,虽然睡眠质量常年很差就是了。
到了第二年,在越来越临近许政谦忌日的时候,他的失眠症再次复发。
而到了第三年,他的失眠症比第二年来的要早,走的却晚。
今年是第四年,比前三年都要严重。
更准确地来说,这几年越来越严重。
然而他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找到了能治疗他失眠的方法,就是听这个叫栗夏的姑娘唱歌。
许成慕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玄学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清楚为什么就她可以,其他人都不行。
但她却是能让自己睡着。
而现在,栗夏也不灵了。
许成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天就是许政谦忌日的原因作祟,他完全没有睡意。
心情杂乱又焦躁,总是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四年前的那噩梦一般的一天来。
“政谦……”邻床上忽然传来一道很轻的哽咽声。
许成慕转过身去,从黑暗的房间中透过惨淡的月色看向杨咏青。
她还在睡梦中,应该是又梦到父亲了。
昨晚就是这样。
许成慕从小就不跟杨咏青和许政谦在一间卧室睡,所以也并不知道杨咏青这几年里有多少次在午夜梦回间会哭着喊父亲的名字。
但这两天晚上,她都有梦到。
过了片刻,许成慕又听到杨咏青带着哭腔喊了一句:“成慕……”
在淡淡的月色的映衬下,许成慕看到有亮晶晶的液体从杨咏青的眼角滑落。
许成慕抿唇,咬住唇里的软肉。
他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入睡,拼尽了全力,却还是徒劳。
一直睁眼到天亮。
许成慕最终还是出了院,心理性的失眠需要心理医生来进行干预,总是住院打点滴还是治标不治本。
他跟着杨咏青去了心理科预约挂了号,开始每周到医院来一趟,和心理医生交流。
许政谦忌日的那一天,杨咏青和许成慕一起去了墓地。
许成慕把花束放在了墓碑前,听着杨咏青絮絮叨叨地和许政谦说了好多很日常的琐碎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