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风也停了雨也静了。
在场人就算是块木头疙瘩, 也明白了这个一脸灿烂的男人与宫九关系匪浅。
只不过他们心里也有一些不为人道也的疑惑, 这个相貌端正的青年看着十分面生, 也不知与宫九到底有什么瓜葛。
瞧瞧, 只是反问了一下,宫九的脸被刺激成什么样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人胆子不小,就算不认识宫九, 这时候也可以装作假装认识……的吧?
其他人面面相觑, 却不敢轻易打破死寂的,仿佛棺材板一样的沉重气氛。
宫九在听到叶闲野回答之后就诡异的沉默了。
他没有开口,于是众人都没有开口的胆子。
对于首当其冲,直面宫九的叶闲野来说, 现在的情况那么的莫名,莫名的沉寂, 莫名的使人心里发慌,气氛压抑又紧绷。
就在这种众人皆不语的情况下,使得氛围紧绷的源头就是叶闲野面前的这个男人。
在这种草木皆兵的状态下, 宫九嘴角一弯,眼神奇异的看着眼前与那个晚上神态截然不同的男人, 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流露出几分恶劣的试探:“我不知你在耍什么花样,但你以为能逃得过吗?”
宫九当然能够意识到,他眼前的这个人不论是神态,动作还是脸上的微表情, 都与之前那个嘴角一扬就是血淋淋的锋利,浑身上下就差大写加粗的危险二字的男人不同。
但这显著的不同也的确引起了宫九的趣味,他眼神一眯,细细的打量着绝不会出现在那个危险男人脸上的神情:开朗的,灿烂的,充满了光与热的正面情绪。
宫九的第一反应是他找错了人,但在细细的琢磨过叶闲野的面部长相后,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在叶闲野前往塞北的这段时间,宫九按耐着想要见到他的冲动,于是忍不住将叶闲野这个人的来历调查了个底朝天,恨不得将叶闲野每天何时吃用膳,何时如厕都了解个清楚明白。
不敢说有多么了解,但至少宫九比叶闲野本人知道的多得多。
也因为此,在打过照面之后宫九可以直接断定,这个站在他面前,满脸懵然,情绪一眼望到底,没有丝毫城府的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会是那个人的同胞兄弟之类的,但心中划过一丝这样的可能,下一瞬就被自己驳倒了。
不同的人可以通过有意的模仿变得和另一个人相同,但总会有些细微的差别,完全相似是不存在的,宫九想起他那个爹,心情恶劣了一瞬,不过也是因为太平王,让宫九明白了世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人。
而他眼前,如果站着的这个不是那晚的男人,那么他不可能连下意识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是的,小动作,可能就连宫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看到叶闲野的那一刹那,就注意到对方有些不耐烦,这样不耐的神色同那晚的人如出一辙,可能神情不同,可能动作不同,但不耐烦时漫不经心,到处乱飘的视线,嘴角下垂的弧度,就连那一丝可能自己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忍耐,在宫九眼里,都变得那么耐人寻味。
确认这点,问题就来了,怎么会有一个人拥有完全不同的性格呢?不存在伪装,不存在欺骗,就是的的确确如此南辕北辙的不同。
不得不说这种超乎他意料之外的情况,反而让宫九有一种想要继续探究下去的兴趣。
这个名叫叶闲野的男人浑身是迷,而这种神秘,反而让他充满了想要让人一探究竟的魅力。
那天晚上残酷又带着血腥气的表现,是昙花一现还是另有隐情呢?光是这么揣度着,宫九就隐隐躁动了起来。
所以宫九在说了那句话就打量叶闲野下意识的反应,在看到后者眼神一动之后,嘴边挂起意味深长的笑,也不在乎他的什么回答,转身施施然离去。
众人就这么目送一场单方面的相识微妙收尾,他们不敢质疑宫九的决定,所以纷纷将视线投到备受关注的另一个主人公身上。
众人视线的中心,叶闲野没心思思考其他人的想法,他只是在琢磨宫九话中的意思。
就算他不知道来者何人,但根据旁人的反应也猜出,这就是那位站在商会背后的所谓皇亲国戚,如此说来他的重剑被夺也有可能是这位的手笔。
之前叶闲野还有一些疑惑,为何偏偏选中了自家的剑,但看宫九今日表现出的模样,显然是识得自己的。那么他的背中剑被夺,个中缘由就有些微妙了。
叶闲野敛下眼眸,慢慢思考着宫九最开始打招呼的一句:一别之后的久违相见。
他眼眸一转就明白,那次失去意识的夜晚,自己的另一个人格所见的人可能就是宫九了。
叶闲野这么想着,眼神不受控制的注视着宫九走上阁楼的背影。
心中捉摸着什么,其他人未曾可知。
有宫九这么一打岔,时间就好像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拍卖会举行的时间。虽然拥有了一个小插曲,但大家大部分的目的还是想要拍卖几件珍奇的,所以在主持人的维护下,很快就烘托出拍卖会特有的紧张气氛。
刚开场的物件都是一些相对而言并不那么重要的东西,只有一些普通的商人在拍,虽然不是那么重要,但还是彰显财力的好时机。所以拍卖会一开始,氛围热烈又浓厚。
叶闲野心里眼里全都是自己的重剑,最初时他还打足了精神就为了寻找他那把可怜的剑。
但后来这么盯梢盯了几轮之后,叶闲野清楚,他的剑在这些物件当中是属于高等的品级,所以就轮到他坐在包间中明目张胆的走神了。
说起这间包间还是托了宫九的福,原本他们是被安排在大厅之上,同众位江湖人士坐在一起,不过叶闲野有了他们顶头上司的重点关注,拍卖会的负责人十分知机地将叶闲野安排在特殊的,非大人物不可坐的包间中。
顺便一提,作为兰州商会代表的姬冰雁,也是拥有其中一个包间的人物,就算没有宫九这么一茬,他们也会坐到包间中去。
不过有了宫九,也就不用兴师动众,在叶闲野明目张胆的走神中,接二连三的拍卖品被拍卖,站在宽敞露台上的主持人将内力运作在胸腔,吐出的话不论远近皆可闻。
“接下来这件拍卖品,则是一把举世罕见的利器。”主持人显然身负不错的内力,所以主持了那么久之后,内力绵延,没有丝毫不济的模样。
就听他说:“这是一把重剑,”在叶闲野陡然亮起,转而渐渐阴沉的视线中,主持人继续道:“习武之人,特别是习剑之人都懂得,剑分轻剑重剑,其中大多数人都会使用轻剑,而重剑却不为人所知,然而事实却是一把轻剑易得,而不错的重剑却难得。”
“我手中的这把剑,就是百里挑一的重剑,此剑身长……”
底下的主持人还在说什么,叶闲野已经听不见了,他紧紧盯着展台上放着的墨金色的重剑——那就是他丢了的,辗转波折的重剑。
按理介绍完这把剑的基本信息后,就该展示重剑本身所拥有的锋利程度,然而主持人却沉默了片刻,在场诸位疑惑不解时,主持人才笑着说了下去,然而他话中的意思,却让叶闲野浑身一颤。
“这把剑的拥有者为一位锻造大师——”主持人故意停顿了一下,感受到众人的哗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继续说下去:“你们没听错,诸位,就是那种手艺高超,样样兵器信手拈来的锻造大师,而这位大师姓叶名闲野,”
叶闲野咬牙,手上青筋直露,台上主持人对他的剑每一字每一句的评头论足,都彰显着自己的无能,而后更是毫无顾忌地袒露自己的身份,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那些声音扭曲着钻进他的耳膜,鼓噪着他的神经,在他的忍耐底线上跳舞,逼得他要隐忍再隐忍,才能抑制住那种想要下去砍翻了他们的冲动。
这种冲动来得突兀而又强烈,叶闲野无暇顾及这种反常的心情来源,在怒极之下,能够艰难维持一点仅有的自制,都是他努力的结果了。
主持人随后一脸兴奋地一锤定音:“一万两黄金起价,现在开始开拍!”话音落下,叶闲野觉得理智从自己的头脑中褪去,忍耐到了极限之后,就是极致的爆发,他无意间将身旁的木桌湮灭,站起身的瞬间,被人一把按住!
叶闲野霍然回头,就见陆小凤按住自己的手,一脸欲言又止,朝他摇了摇头,叶闲野一怔,声音因为愤怒被压得低低的,有种难言的低哑性感,这种声色,竟是同另一个叶闲野的声音十分相似了,不过现在谁也没心思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你要拦我吗?”
陆小凤只想着阻止叶闲野的冲动,不叫他大庭广众之下将把柄递到那个名叫宫九的人手中,之前宫九的那番表现,叶闲野能够明白,自诩聪明绝顶的陆小凤没道理看不明白。为了避免叶闲野踏入宫九的陷阱,就算要当个恶人,陆小凤也是要拦住的。
不过在拍卖会这件事上,陆小凤与叶闲野是真的误会宫九了,他才是真正没想到,事情真就巧合到如此地步,心心念念许久的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手下随便坑个人,直接坑到了这人身上,一只瞎猫,还真碰上了死耗子。
不过就算放到宫九面前去说,他也不会承认,反而会窃喜,巴不得直接揽锅在自己身上。
叶闲野手臂微微颤抖,但理智却告诉他这时候的确不是什么挑事的好时机,陆小凤适时地一拽他的衣袖,轻声劝道:“这场拍卖会人员混杂,现在动手绝非好时机,就算我们记住最后拍卖了的人,去私底下找回来,也比现在动手要好得多。”
毕竟牵扯甚广,如若没有底牌,还是低调保身最好。
虽然陆小凤没有说出口,叶闲野却懂得了他的未尽之语,不甘地看了一眼被夜明珠照射的光鲜了许多的重剑,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下了。
不过等到叶闲野再次将注意力放在拍卖场上,就被场上二人争锋的架势惊得瞳孔紧缩。
场上这把重剑瞧着的确精美无比,而且在场也有不少江湖人,其中不乏有眼力之辈,所以对这把剑的价值倒是不怎么怀疑。
但话又说回来了,之前也说过,在现今的江湖上,剑客们比较常见的和常用的还是所谓轻剑,也就是质地比较轻的佩剑,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叶闲野那样,长年累月在藏剑山庄砸铁的力气的,就算是江湖号称剑仙与剑神的两位绝顶剑客,使用的佩剑都不是那种特别重的剑。
可以说不轻,但到底没有达到叶闲野重剑的重量,也就是场上这种,看着主持人这种内力深厚之人,毫无准备之下,拿起重剑都会一个踉跄的模样——这样的重剑。
这种剑,只有特定的力气足够的人才可以拿起,这样就筛选一部分人,而留下的,适不适用还是未知,也就是说,这把重剑,看着威力十足,但具体能够适用的人,是少数中的少数。
因此也就不难理解,这把剑为何威力强大,但却并没有多少人看好了。
然而这却不是叶闲野惊讶的理由,而是这把本应无人问津的剑,现在却被两人争先恐后地抬高价格。
其中一人喊得正欢所在的房间所有人,就是那个有些莫名的宫九,而另一个房间中是谁,他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看在这样火热的竞相竞争,想来也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就在叶闲野难得呆愣的时候,因为这两位毫不相让的你来我往,已经将重剑抬高到几百万黄金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