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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95章 奔赴

通伯整个人猛地一激灵,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沈独逃命就逃命干什么要搞出这么大动静,但仅仅是一闪念间,浑身就冷了下来。

故意的!

这魔头绝对是故意的!

想明白其中关窍的通伯,心里已经把这不识好歹的邪魔骂了个狗血淋头,飞快地冲动栏杆旁往下望去。

这一时,整个蓬山都被惊动了。

夕阳艳影下,沈独的身影疾时如闪电,轻时若飞鸿,在屋宇间腾跃,浑然如入无人之境!半点没将大名鼎鼎的蓬山放在眼底!

顾昭正与门中人在天越楼议事,骤然听得外面声音,已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待出来一看,不妙的预感便成了现实。

他飞身而下,直接拦住了沈独的去路。

此时此刻众目睽睽之下,腹中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得,怒火便已熊熊燃了起来。

他自然轻而易举就能猜到沈独逃走为什么要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来,他就是要整个蓬山的人都知道他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蓬山范围之内,好让蓬山怀疑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如此不管结果如何,都能反将他一军。

毕竟他沈独是妖魔道上赫赫有名的大魔头,而他顾昭素有蓬山第一仙之名是决计不能与邪魔外道牵扯到一起的。

所以在这一刻,顾昭的反应没有任何破绽,只提了剑指着沈独,表情森冷沉肃:“沈道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不知此番造访,所为何事?”

“倒也没有什么,也就是听说你蓬山圣药冰虫很有名,所以借些来用,想来顾少山如此大方该不会拒绝,我就直接拿了。”沈独睁着眼睛说瞎话,还笑看着顾昭,“我还有事要忙,有人要见,冒昧叨扰,便不多留了,告辞。”

话音一落,人便化作一道魅影,竟是要强行从顾昭面前突围。

顾昭哪里能轻易放他?

几乎是在沈独暴起而来的刹那,他腰间那一柄蟾宫剑便转了出来,向沈独点去!

二人迅速地战成了一团。

其余所有人哪里又赶得上他们的速度与功力?

此时此刻便只能看着两道人影在屋宇上腾挪翻转,战得分不清上下,没一会儿便已经到了远处,随后一道深蓝的剑光乍起,便见一身青袍的顾昭如遭重击被撞了出来,跌在剑阁上方的屋脊上,踉跄了几步。

这个距离,谁也听不清他们是不是在说什么。

顾昭低头咳了一口血出来。

沈独便提着剑在另一头冷冷地看着他:“戏演得是真好,便是戏班子里本事最大的戏子见了你恐怕也要自愧不如。”

“你是疯了吗!”

顾昭却完全没有听进去,这几日来几乎都没有真正入睡,所以他两眼底下满布着血丝,整个人面上竟透出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偏执与狰狞。

“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人等着要杀你?!”

多少人等着要杀他?

沈独根本不需要去算,因为那数字必定是看不到尽头的。更何况,他眼前还有一个凡事必算尽机关的顾昭呢?

认识五年,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分辨他每句话的真假。

但眼下也不用在乎了。

沈独映着天边那绯红的晚霞,将雪鹿剑还鞘,只轻飘飘地看着顾昭,淡淡一笑:“那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话落,人便飘然远去。

顾昭站在剑阁的高处,压着自己胸前刚与沈独交手时受的轻伤,就这么看着他一路向着蓬山西北停靠着船帆的海边去,面上的怒意与偏执都渐渐褪尽,最终只剩下可怖的平静。

他知道,沈独也知道。

在他离开蓬山,不顾一切奔赴天机禅院之时,整个武林都会得知他的行踪,如同当年围剿武圣一般拼尽全力地追赶他,不惜一切代价,要他死在止戈碑前。

在蓬山的第四天, 沈独依旧在思考离开的方法。

他面临的问题有三个:第一是伤势未愈,有毒在身,实力严重受损,硬闯胜算不大;第二是位于蓬山,宗门之中都是人,他一旦出现,势必招来刀剑;第三是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所以即便侥幸逃出去之后会面临怎样的情况, 他一无所知。

尤其是,他不知道善哉的消息。

或者说, 正是因为他不知道善哉的消息, 才无法安然地待在蓬山, 也不想安然地待在蓬山,而是迫切地计划着离开。

首先应该养伤, 其次是应该装乖,然后在这同时悄悄地注意外面的消息,看是不是能有机会接触到一点别的。

所以这些天来,沈独开始了伪装。

他依旧时不时针对顾昭, 并不做出什么改变, 只因为若装得太听话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但私底下所有的药都乖乖喝了, 并且运转着已经强大霸道到极致的六合神诀疗伤。

不过是日过去,伤势便已经好了大半。

只是沈独也发现了一些与往常不同的情况:这几天来, 顾昭也不知是在处理什么事情, 出现得比较少了, 且每次出现的时候,神情都不是很好。

直觉告诉他,顾昭在考虑什么。

第八天黄昏,顾昭又来了。

随他一块过来的小童也将药端来了,放到了沈独的面前。

沈独正坐在窗边上看顾昭的书,试着在棋盘上打棋谱,看了那药一眼,汤汁深褐,与往日没什么区别,可端起来一喝,便皱了眉:“换药了?”

“换了。”

顾昭一身青袍上看不见半点的绣纹,显得简单而写意,声音淡淡,可眉眼间只有一点若有若无的冷意。

“喝不惯?”

都是药,哪里有什么喝得惯的说法?

但凡是苦的他都不惯。

沈独又抿了一口,越尝越觉得这味道很怪,像是连整个药方都换了,便问:“换了什么?”

“杀生佛舍利。”

顾昭负手站在屋内,一双清明洞悉的眼底忽然闪过了许多晦暗的情绪,但转瞬唇角又弯了起来,好像浑然没有意识到这五个字带给沈独的震撼一般,照旧轻描淡写的。

“你不如猜猜,哪里来的?”

端着药碗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又颤抖了一下,带起药碗里的药水荡起一片涟漪,映皱了沈独那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

他注视着碗中药,却觉药中全是红的。

一片深深的赤色,好像他手里端着的不是一碗药,而是一碗血!

杀生佛舍利能解万毒。

这东西只有天机禅院业塔中有。

那和尚骗了他回禅院多半便是为了此物,可如今顾昭竟然说这东西就在自己现在端着的药碗里!

“是,是……”他的声音一下变得沙哑,又变得有些恍惚,想要说什么,又好像说出来都跟费力,“是他送来的吗?”

“嗤。”

顾昭见了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先前挂在脸上的所有笑意,便都消失了个干净,迅速一转,就成了无限的嘲讽。

“若我说不是呢?”

岂料他这话说出之后,沈独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又或者是听见了也不在意,只追问他道:“他人呢?也来了蓬山吗?”

这一刻,沈独的神情是顾昭从没见过的。

分明并不是很高兴的神态,甚至透着几分难言的受伤与悲怆,可问出这话的时候唇边却挂笑。

顾昭觉得,便是他吃糖的时候,都没这样好看。

心底于是不可抑制地牵扯着痛了起来,好像胸膛上那新旧相叠的伤口又被人撕开了,让他生出一种让他反感到极点的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