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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一年之内,陆学在朝堂上参本与齐家有关的人员高达十八次。齐远的表叔、堂侄、同族兄弟等等,但凡德行有失,违法乱纪者,都被陆学揪出来参了个遍。

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因为陆学和齐远交恶的缘故,陆学就是在公报私仇。奈何他这招厉害了,每一次参本都是证据确凿,让人无可辩驳,更有几位和陆家相关的御史联合弹劾,愣是把齐家这些人从官职上撸了下去。

其实这些齐家子弟的官职品级并不算高,但是耐不住每一次出了事儿这些人被贬黜,外头便有风言风语以极快的速度传播,足有十八次,这件事刚消停了就又来了,以至于这一年来在百姓那里造成了一种“齐家人好像整年都在犯事儿”、“书香齐家名不副实”、“齐家多污吏”的印象。

陆学几次三番挑衅,齐家纵然想低调隐忍也耐不住了。与陆学谈判失败后,齐远便以同样的方式问候陆家。一时间朝廷分为三派,齐家一派,陆家一派,还有韩温、秦讴等看热闹不掺和派。

这一日在朝堂上,陆学又参本了,但这一次却不是小打小闹。他参本的是齐家二房长子——当世大儒齐修源,治家不严,狎妓淫乐,甚至娈童,实在是德行有亏,完全不配被世人敬称为大儒。

这次的证据并不全面,有狡辩的可能,说一双方各执一词,足足吵了小半个月没结果。

如今已有不少文人私下里相聚时,就此时激昂陈词,各执己见,争得面红耳赤。也正因此这件事更引人注意,传播得更快。

眼见着外头的传言比之前那十八次凶猛数倍,齐远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正因这小半月酝酿的时间,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对错各半,有讨论的余地,所以讨论得越久,拖延得越久,引发的争议就越大,影响就越深远。

齐家的清名,齐家在文人心目中的地位,已然不似从前了。

齐远不相信仅凭有此城府,他猛然想到韩温,怪不得公主出事之后,他竟安静下来,竟没动作,原来是等着这一天。

但仅凭这些还打不倒他们齐家,毕竟树大根深,缓一缓重新发芽叶,照样可以遮天蔽日。

齐远刚回到家,便听属下急急回禀,庐陵公主不久前急匆匆出门儿,朝京外而去。

突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蒙上心头,齐远问:“什么方向。”

“好像是往北走。”

齐远大京,立刻带人直奔京外秘密别苑,果然在别苑门口看到了庐陵公主的马车。

齐远愣了下,马上掉转马头。每次见李秀珍,他都出于谨慎走密道,怕得就是被人抓现行。

若非李秀珍因丢失藏宝图和弟弟李坚的惨死,有些精神不振,需要他的安抚,齐远根本不可能在最敏感的时候冒险把它安排在京外。

不过尽管如此,他本来有万全之策应对,哪怕有人突然来袭,他也有把握不被抓到把柄。但今日因为事发突然,而且之前他本就因为那些乱世头疼,便疏忽了。

齐远刚要挥鞭驱马,四周突然聚上来一群人,别苑的大门也被打开了,李秀珍等人被押了出来,庐陵公主萧媚也跟着出来了,一脸难堪。

夫妻二人被发现在反贼的住所出现,且有庐陵公主亲口指认齐远与李秀珍私通并生下一子。而她则被人暗中下药,再无法生育。哪怕心悦齐远,曾经对他死心塌地,她决计再不会为这对狗男女隐瞒,她要他们付出代价!

“再无法生育?我们并没有对你下药。”齐远解释道。

萧媚冷笑,“事到如今,你还骗我!”

特为此案新上任的大理寺卿韩温,突然嗤笑了一声,马上招太医来为萧媚把脉。

“公主身体康健,绝无任何问题。”太医回道。

“怎么会?明明那天太医诊脉说我再也无法生育,被人下了毒?”萧媚惊叫,转而愧疚地看向齐远。

半年前她确认齐远仍在外面与李秀珍有联络,齐远也对她坦白了李秀珍的悲惨处境,也给她许诺了将来的宏图霸业里有她的尊贵位置。

萧媚她不想失去齐远,也一直想做有一天可以尊贵过萧婉的梦,所以她最终做出了让步,愿意做大夫人,和李秀珍共同服侍齐远,只要齐远依旧对她好。

他们三人的日子本来过得很稳,直到她得知自己被下毒不能生育,而李秀珍为齐远生下儿子之后,萧媚便彻底失智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身体到底有没有被下毒?”

齐远看着一脸迷茫的萧媚,噗嗤笑了。这蠢女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被算计了,彻头彻尾被算计了。

齐远颓然冷下脸来,看向韩温。这一次他彻底输了。从皇帝下旨赐婚,李秀珍被救开始,他们都进了韩温设进去的圈套,而陆学更是心甘情愿地被韩温利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如今齐家败了,陆家的气数也不多了。至于秦家,听说秦老侯爷身体每况愈下,秦讴与母亲和幼弟内斗不止,秦家兵马已分裂为二。他们兄弟在继续内斗下去,便如他与陆学的下场,谁都得不着便宜。

最大的赢家是韩温,不,不是韩温,是大周皇帝萧绍!

齐远想到了华阳公主,真不枉皇帝陛下宠她爱她,她真真是给皇帝解决了心头四患,为太子登基铺平了道路。

律法森严,对谋逆者尤甚,齐远和李秀珍等人全部被公开处以极刑,齐家被抄,涉案者全部按律处置,以警效尤。

行刑前,齐远要求一定要见萧婉,否则他拒不招供一切。虽说案子已有几处佐证,可定罪齐远,但远不及他亲自招供认罪来得更有信服力。

韩温倒是不怕这一点,打心底也不愿他们二人再相见,但他还是把齐远的要求告诉了萧婉。

冬风瑟瑟,萧婉披着白狐领玄色大氅,站在大理寺偏堂前的廊下,身侧只有锦环、郑铭陪侍。手捧着暖炉,看着被押到自己面前的齐远。

他穿着一身淡薄的囚服,懂得嘴唇发紫,头发散着,有粗糙打理过的痕迹,并不算凌乱,半脑的头发用几根稻草编成的绳子束在脑后。

齐远跪下,“多谢公主愿见罪臣一面。”

萧婉睥睨齐远,这种时候他腰板依旧挺得很直。

即便沦为阶下囚,已到濒死之际,齐家世家骨子里的傲血仍流淌在他身体里,他再落魄,也断然不会如普通囚犯那般狼狈不堪。

“你想说什么?”萧婉问。

“入狱以来,罪臣夜夜梦见少时与公主间的事——”

萧婉无情地打断齐远的话。

“我并没兴趣听你讲什么或忏悔什么。我不需要你的交代,因为这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今日来见你,只想告诉你一句话。需要被交代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审问你的官员,而是你自己。”

萧婉扫一眼齐远,转身便走。

“公主,”齐远大喊一声,弯着腰背,对萧婉重重地磕了一声响头,“罪臣愧对公主!”

萧婉脚步停滞,便加快脚步离开。脑海里快速闪过少时的种种,那时候他是多聪明的少年。

萧婉归府后不久,韩温便带着齐远的供词回来。

毕竟是官家出身,深谙堂审过程,其招供没有一句废话,简明扼要,头尾俱全。

萧婉看完证供之后,发现和他们之前推敲的出入不大。齐远与李秀珍并非真正的两情相悦,他助她谋划大事,不过是因为日子过得无聊,烦扰这世间没有难事让他可以挑战。至于萧媚,那更加是个棋子了,她早就感觉到齐远在做不轨之事,仍装糊涂甘愿冒险,背父背国为情郎,被利用得彻头彻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