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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星星的光

“叔叔求您快点开”。简子星急促地问,“现在堵不堵?要多久?”

司机淡然看他一眼, “孩子, 现在半夜十二点多, 你说堵不堵?”

面前马路宽阔,月影映着树影, 前后没有一辆车。

“去医院的都着急,碰上我算你幸运。“司机说着扫了一眼仪表盘, “二十分钟。”

简子星还没来得及问十五分钟行不行,就感觉后座猛一推背,差点把心脏吐出来。他一眼扫向车速, 一百四。

“爽不爽?”司机抬手打开了音乐,“别紧张,放松放松。”

放的歌是蓝莲花, 很巧。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

歌手的声音和仲辰那晚很像,简子星恍惚间心里稍微沉下来些, 他对着车窗外飒飒而过的楼房, 又想起刚才那通电话。

是仲辰。

竟然是仲辰!

雇了好几天的临时工, 竟然雇到自己同桌室友头上去了。这还不算完, 都给他结算完了, 他竟然又跑去医院继续站岗。

这是什么可歌可泣的同桌室友情?

手机攥在掌心, 硌得虎口生疼。简子星正要给仲辰发消息说点什么, 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这次不是刚才的号码, 而是那个“拽”, 头像在屏幕上来回跳,是视频通话。

刚刚沉寂下去的心跳又猛地慌张起来,简子星没带耳机,只好开免提接起视频。

“喂。”仲辰压着嗓子,“你到哪儿了?”

“路上,还有十八分钟。“简子星看着漆黑的屏幕,黑暗中仿佛有一团轮廓在动,但糊的让人怀疑自己眼睛瞎了。

“你在哪里?李经义和司机呢?”他问。

“不要着急。我为我们争取到了一点时间。”仲辰说,“我现在躲在C4对面的楼梯间里,这个声控灯坏了,所以有点黑,不过倒是很利于我隐蔽自己。”

“那个司机被我绑到男厕所了,我在厕所外头立了一块施工牌子,一时半会没人进去。他手机在我这,我刚用他手机给你那金色的爸发消息,说简华刚被转到康复中心去了,让他去那里找人。”

“……”简子星迷茫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啊了一声。

仲辰在黑暗中用气声嘿嘿乐,“别着急啊,我怕你狂催司机再出个好歹。康复中心离这个住院处死远,我前两天闲着没事去溜达过,支使你那金爹去的病房在犄角旮旯里,巨难找,他没个二十分钟回不来。”

“你怎么这么多招?”简子星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心中困惑,“你这么能耐怎么不去当警察呢?不,你当特工也够格了吧?”

“毕竟是无敌大混混的儿子呢。”仲辰哼笑一声,吹了一会口哨,又忽然轻声说,“完蛋了老板,我是不是掉马了啊?”

“你说呢,拽哥?”简子星慌乱之中竟然还有心跟他开玩笑,自己也觉得挺不可思议,但他就是忽然没那么紧张了,仲辰这人有毒,能松弛神经。

“你今晚吃火锅的时候说什么?你老板是个憨憨?”简子星问。

“啊。”仲辰顿了顿,黑咕隆咚的屏幕上那个糊影忽然静止了,过好一会又剧烈地抖动起来。

仲辰乐得差点把手机砸了,边乐边叹气,“圆不回来了。”

“你完蛋了。”简子星结案陈词。

视频两边人都不说话了,但没人挂断,简子星举着仲辰怪累的,就把他放自己大腿上,然后扭头看着车窗外。

“这车里是不是放我最爱的那首歌呢?”仲辰问,“声有点小啊,能大点声吗?”

司机斜着瞟手机一眼,抬手把音乐闭了。

“行,老哥有脾气。”仲辰嘿嘿嘿乐,过一会笑声停顿,他在视频另一头吹起口哨来。

口哨声很小,但在过分安静的车厢里却十分真切。

还是那个调——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简子星乱七八糟狂跳不止的心终于慢慢沉下来,脑中似乎什么都没想,他看着车窗外的街道,过了一会忽然说,“仲辰。”

口哨声停顿。

“嗯?”仲辰问,“怎么了?”

“你知道我爸在C4,隔着玻璃偷偷看过他吧。”简子星说,“看见小圆桌上的扫地机器人了吗?”

“那不是威风八面的格斗机器人吗?”仲辰问。

“我是顺着你给它起的外号说的。”简子星语露嫌弃。

“嘿嘿,我看见了啊。”仲辰说,“挺帅气呢,举着两个大铁棍。”

“……那是液压钳,哎算了。”简子星有点好笑,“给你介绍一下,他叫小蟹。”

“螃蟹的蟹吗?”仲辰念叨了两句,笑说,“听起来还挺好吃的呢。”

简子星:“……”

车上有的没的唠了好几茬,下车时简子星才觉得头重脚轻,以为自己不慌了,但走在住院处大门口,恍惚间竟完全想不起自己刚才都跟仲辰说了什么。

他慢吞吞往里头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是凝固的,路过导诊台时,余光里电梯门关闭,中缝处站着的人背对门口,但那身西装十足贵气,让人下意识多看一眼。

浑身的血液瞬间回流,简子星猛地往楼梯上蹿,边跑边给仲辰发语音,“他上去了!”

仲辰秒回,“我在C4门口堵他!”

简子星呼呼狂跑,一步四五个台阶,中间两次绊倒,踉跄好几步才没从楼梯上滚下去。

他狂喘着跑上楼,刚转过楼梯口,就见到李经义站在走廊另一端,身边跟着一个大夫两个护士。

仲辰横在门前,李经义皱眉问,“你不是那个……”

“我是佩奇的弟弟。”仲辰说着,目光越过他头顶向简子星看过来,举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快来!”

“李经义!”简子星吼着跑过去,一把推开他,“你滚!滚远远的,我说没说过不让你来医院?”

旁边大夫们惊呼,李经义西装上被揪出几道难看的褶子,他拧着眉头看简子星,“你怎么过来了?大晚上不在学校宿舍好好休息,跑出来干什么?”

“你少管!”简子星感到自己耳中轻微地轰鸣,仲辰似乎拉着他一条胳膊,但他顾不上来了,全身的血液都冲到头顶,头颅滚烫如同一颗肿胀的火球。

“你。”他手指着李经义,哑声道:“给我滚,离我爸远远的,他刚刚脱离危险期,要是出了个好歹,我就是死——”

“说什么混账话。”李经义一把拍开他的手,声音里窝着火,“李子星你有没有良心,我每天都在想着以后怎么把我这一辈子积累的东西全都给你,你可好,在外面认人爹就不说了,我好心来了解了解情况……”

“不用你了解。”简子星冷冰冰地说道:“我爸是死是活跟你没有关系,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姓简,我叫简、子——”

李经义倏然扬手挥了下来,简子星声音戛然而止,那一巴掌横在眼前迅速靠近,而他却不露半点恐惧——在那只手落下来之前狠狠攥住了对方的手臂。

正要上来帮忙拦的仲辰也是一愣。

简子星发狠地攥着李经义的胳膊,把他一直推到墙角,双眼血红,声音剧烈地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来,“想打我?凭什么!我要过你什么?我用过你什么?我从小到大对你唯一的请求就是离我远点,你听不懂话吗?”

“我是你爸!”李经义的怒声沉郁地回荡在走廊里,气得手都抖了,“帮你规划好好的路你不走,非要复读,行。你复读,你追求你的意义。我问你们主任,你们主任说你状态不太好,我用脚想都知道跟里面那人有关系,来了解了解他的情况怎么了?!”

“了解之后呢?你又要怎么祸害他?”简子星瞪着他,“我初中的时候你就去他学校搞过他一次了!卑鄙!”

“了解然后看看能帮点什么!”李经义咆哮如雷,“之前是我们之间的恩怨,现在是生死大事,你怎么想你爸爸?!”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儿子!”简子星的吼声盖过了李经义,在空洞的走廊里不断回荡。

四周寂静了仿佛足有十秒,寂静之中,就连走廊深处厕所里若隐若现的哼哼声都清晰入耳。

大夫忽然动了起来,“什么声?”

“好像有人在男厕所。”护士迷茫地回头看,“也没施工啊,怎么放个牌子,我去看看。”

仲辰眼看着她们从自己身边走过,并没有要拦的意思。他靠在C4病房门口,懒洋洋地抱着胸,有些漠然地看着对峙中的李经义。

“你不是我儿子?”李经义忽然重复道,眼带讥诮。

他扒开简子星摁在他身上的手,对上那双倔强的眼眸,“你如果真不是我儿子,就你这不分青红皂白没有家教的毛小子,我早就让人把你扔出去了。你还想稳稳当当上课上学,学校医院无法无天地折腾,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不是我儿子,你是里头那人的儿子。里头那人认你吗?”李经义朝仲辰的方向扬扬下巴,“刚才大夫跟我说他很可能醒不了了。我想问你,如果他醒了,你管他叫一声爸,他答不答应?”

仲辰闻言愕然,下意识扭头往门后看了一眼。

隔着探望玻璃只看到雪白的床被,躺在那里的人连五官都很模糊。

简子星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他喘着粗气静止在那,过了很久才一字一字道:“与你无关。”

“真的与我无关吗?”李经义微笑,“子星,你是个聪明孩子,你到底有没有冷静想过现在的局势如何?留给你选的其实只有两条路了。”

“第一,你一口咬定认死了里面那人才是你爸。他没什么亲戚吧,你得赡养他。出这么大的事,所有经济负担压在你一个孩子身上,你能担得起吗?现在不向我伸手,半年之后呢?一年之后呢?你学机械做机器人,还要参加什么比赛,厉害得上天入地的,要多少年才能开始赚钱?那时候里头的植物人还活着吗?”

李经义冷笑,“第二,假如你心里还认我做你爸。你养父要进疗养院,你想帮他,同样理所当然要向我求助。听懂了吗?无论你心里怎么认,最后能帮你的都只有我。小孩子爱清高,爸爸护着你的清高,但事情走到这一步,我也得让你知道,什么叫世界残酷!“

“世界残酷,但不会比你和我妈更残酷。”简子星抬眸看着他,“小学二年级,你们两个就已经联手给我上过这人生一课了,我不会忘。”

李经义顿了顿,“那年是我和你妈妈没有处理好。我们想着你还小,趁小的时候说反而不会……你别冷笑,我好歹是你长辈,对长辈这么刻薄,简华是这么教你的?”

“清高是他教的。”简子星说,“刻薄是基因,是你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