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动,就这么看着近在咫尺的闻鹤的眼眸,而后抬手在她掌心写道:“你看树上。”
闻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这个驿馆小院之中的雪松树梢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小东西。
“是松果!”闻鹤眼尖,马上认出了是什么。
在这样寒冷的冰天雪地之中,院子里的雪松树顶上,竟然还有一颗松果,当真令人意外。
此时一阵微风吹过,雪松树上的松果摇摇欲坠,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
闻鹤抬头看着这个松果,怅然开口:“是不是要掉下来了。”
宗玚点头,表示同意。
胡杨林小镇的风雪正盛,随便一阵狂风吹过来,这颗松果就会掉下来。
闻鹤看到挂在树梢上摇摇晃晃的松果,开口说道:“别掉下来呀。”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则小故事,说是在医院里的一个垂危的病人,每天望着病房窗外藤蔓上剩余的叶子,心里想着秋天快来了,我也快死了,等到藤蔓上的叶子落光,我也该死了吧?
那个病人就躺在病床上,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逝,一边数着窗外的叶子。
叶子一天天地落下,他对于生的希望也就少了几分。
但是那个病人等啊等,也没有等到病房窗外藤蔓上的最后一片叶子落下,觉得是上天在帮助他,所以对生命重新燃起了希望。
后来他病愈后,来到病房外的院子里一看,只见院子上攀爬的的藤蔓早已经光秃秃,而最后一片叶子是被人精心描绘在墙上的,惟妙惟肖,跟真的一般。
画上的叶子,当然永远不会落下。
闻鹤想,万一这颗松果,也是某一个人的希望呢?
所以她并不希望这颗可爱得小小松果落到地上。
但天不遂人愿,又一阵狂风夹带着风雪吹来,将闻鹤宽大的大氅吹起来。
闻鹤一抬手,连忙捂住自己的眼睛,提防着风沙吹进眼里。
这时,头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
闻鹤抬头,就看到挂在树梢上的那颗松果挣脱雪松树的怀抱,就这么掉了下来。
她看着那个小小的可爱松果,直直朝着她的面庞掉下来,一时之间竟忘记了闪躲开。
闻鹤闭上了眼睛,但是松果却并没有砸在她脸上。
宗玚眼疾手快地抬手,接住了那颗松果,然后在闻鹤掌心写道:“没有掉。”
“哪里没掉,它这不是在你手上吗?”闻鹤指着宗玚手上的松果,语气竟然有些失望,“这胡杨林小镇的风如此猛烈,它能撑到现在,也算它坚强了……”
宗玚摇头,看了闻鹤一眼,忽然纵身跳到了雪松树上。
他矫健的身子很快爬上了雪松树的顶端,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根细细的红线,将松果粗糙的柄绑着,将它重新绑在了雪松树的树梢上。
闻鹤抬头,看到宗玚修长的手指一点,那松果便轻轻摇晃,但是怎么样也不会掉下来了。
宗玚轻巧一跃,便从树顶上落到了闻鹤的面前。
他伸手,大掌放在闻鹤的眼前,挡住她的视线。
闻鹤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后,听觉与触觉就格外敏锐。
闻鹤感觉到宗玚在她手心慢慢地写道:“忘了。”
忘了?
忘了什么?
闻鹤思考宗玚话语间的含义,马上反应了过来。
他是要自己忘记,方才松果曾经过下来过这件事。
“我忘了。”闻鹤忽然笑了起来,抬手将宗玚的手放下,又抬头向上望。
只见在树梢上那颗松果在微风中摇摇晃晃,很是可爱。
这次,不论狂风还是暴雪,都无法将它吹落。
闻鹤看了宗玚一眼,只见他看着自己,眉目如画,眸光深邃,似藏着千言万语。
她走上前两步,紧盯着宗玚的眼眸,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声不耐烦的声音。
“你们幼稚不幼稚呐!”岑雍站在门口,不耐地敲了敲门框,“一颗松果而已,有什么好玩的?”
闻鹤回身,看着岑雍正打算与他斗几句嘴的时候,岑雍的下一句话马上将她接下来的话堵上了。
“来吃饭了。”岑雍轻咳一声,朝闻鹤与宗玚招了招手,“北方冬季夜晚长,吃了饭便可以准备休息,明日采买一些物资,便可以准备出发。”
“行。”听到有饭吃,闻鹤什么话都不想说了,连忙跟在宗玚身后,往前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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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nbsp;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这个驿馆小院的另一边房间里,忽然传来了几声虚弱的咳嗽声。
“咳咳咳——”一位女子躺在床上,拿着锦帕,微蹙眉头。
“小姐。”在一旁从铜盆里拿出热毛巾的侍女连忙走上前去,关心地在女子身旁唤道。
“木兰,我没事。”那小姐的眉目间缠绕着病气,但却难损她的美貌,眉似远黛,唇似点朱,淡淡愁容萦绕在眉目间。
“小姐,我在。”名为木兰的侍女连忙应道,“小姐,你觉得如何了?”
木兰刚说完这句话,便发现这个房间右侧的窗子一直开着,风与雪从窗外灌进来,平添了些许寒气。
“哎呀,我怎么忘记关窗了。”木兰一拍脑袋,连忙走上前去,准备将窗户关上。
但是躺在床上女子却阻止了她:“木兰,不用。”
“小姐,为何不用?”木兰有些好奇,“您病重,开了窗子只能徒增寒气,这病更加难好。”
“你看到窗外那株雪松树梢上的松果了吗?”小姐拿着锦帕,忽然坐起来,长发垂下,唇色苍白。
“当然看到了,小姐您不是还开玩笑说雪松树生命力顽强,若是连这颗松果都能被风吹落,那您的病就不会好了么?”木兰朝窗外一看,看到雪松树梢上的松果还是稳稳地挂在树梢,连忙说道,“小姐您看,方才刮了那么大的风,这松果也没有掉下来,小姐您的病马上就要好了。”
女子低头,看到洁白锦帕上面殷红的血迹,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不用关窗,我这病需得透些气才能好。”
“可是……”木兰欲言又止,有些犹豫地看着自家小姐,“这胡杨林小镇的风雪如此大。”
“不用关。”女子斩钉截铁地说,“我要看着那颗松果。”
“是。”木兰察觉到自家小姐话语间的坚决,只能搬了块屏风过来,略微挡住风雪。
她乖巧走过来,拿热毛巾搭在女子的额头上。
这位小姐再次轻咳两声,声音沙哑,她靠在榻上,紧紧盯着窗外那颗小小的可爱松果。
她先前与侍女木兰说松果是她的希望,这句话并不是开玩笑。
自己的身子只有自己才晓得,她这个病恐怕是好不了了。
在胡杨林小镇这样严寒的地方,雪松树梢上的松果肯定马上会掉下去,所以她才将松果视作自己生命的希望。
她的生命就如同这颗松果一般,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消逝,
特别是就在方才,大风吹过,那颗象征着希望的松果就这么被风雪吹落,掉在了地上。
女子叹了一口气,苍白的嘴唇翕动,忽然觉得自己全身都失去了力气。
直到她看到一人,轻盈地跳上雪松树,然后将这颗小小的松果重新挂回了树上。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有了热度一般,女子紧咬牙关,挣扎着坐起来,想要看清那人的脸。
终于,那少年略微转身准备跳下树,目光看着树下,他的侧脸线条明快,眉目清隽,似蕴着料峭寒冰,仿佛就是这风与雪本身。
一时间,她竟看得有些呆了,不知自己身处于现实中抑或是在梦中。
直到她闭上眼,感受到自己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病魔抽干的时候,再睁开眼睛,又看到了挂在雪松树树梢上的小小松果。
不是梦,是真的。
松果没有落下,她还能活下去。
“木兰。”女子躺在床上,轻声开口,声音细若游丝。
但是木兰却马上听到了她的话,连忙走了过来,倾身在女子的床前,关心问道:“小姐,有什么事吗?”
“把药给我,我喝了。”女子开口。
“小姐你……”木兰惊喜地看着她,连忙去将药罐捧过来,生怕女子后悔,“我给您倒上,小姐您慢慢喝。”
漆黑的苦涩药汁入喉,女子拿锦帕擦拭嘴角,一扭头又看到了窗外的松果,还有惊鸿一瞥的少年。
“今日这驿馆还来了另外一批人。”女子轻咳一声,开口吩咐道,“去看看,是谁。”
“是。”木兰领命,退了下去。
夜晚,暮色降临,寂寂寒夜中无星也无月,只有洁白的雪地上偶尔传来呼啸的风声。
这个边陲小镇的普通驿馆中倒是灯火通明。
闻鹤被宗玚送到了门口,便自己乖巧走进了房间里,关上门,准备睡觉。
但是她却听到楼下房间中传来的吵闹动静。
“宗小将军,你半夜不会打呼吧?”岑雍仰面躺在床上,扭过头看着宗玚说道。
宗玚摇头,表示不会。
“宗小将军,你不会梦游吧?”岑雍再次发问。
宗玚没有任何的不耐烦,继续摇头。
“宗小将军——”岑雍还打算找些其他的话题来问,窗外就传来了闻鹤的声音。
“岑雍,你再说,我……我就!”闻鹤站在窗外,揉着眼睛,看起来睡眼朦胧的样子。
毕竟谁大晚上被这吵闹声吵醒,都会像她这样。
“你要如何,你想如何?!”岑雍靠在床榻上,挑眉看着闻鹤。
“我不嫌弃宗小将军,你若再吵,我就让他跟我一起睡!”闻鹤拍了拍窗框,表示自己言出必行。
宗玚整理床榻的手一顿。
岑雍连忙从床上跳下来,直接关上了窗户:“你说什么胡话呢,快去睡觉。”
闻鹤见窗户被合上,不依不挠地再次拍窗:“岑雍,你若再吵,我说到做到。”
岑雍无奈地应下,听着闻鹤上了楼休息,这才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准备爬上床睡觉。
接过刚一转过身,他就看到宗玚正拿着桌子上的青瓷茶壶,似乎正在认真研究,并且看起来随时可能脱手,砸到地上,发出巨大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