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鹤,你是随队唯一的翻译,我们需要你。”中年人沉声说道。
“现在躺在残垣断壁和炮火里挣扎的伤者,才更加需要我们吧?”闻鹤回身,眼眸明亮,“既然我自愿来到这里,就代表我接受了可能会遇到的所有危险。”
“唉——”中年人叹了一口气,马上站起身来,将挂在椅背上的衣服披上,跟随闻鹤的步伐而出,“我随你去。”
闻鹤没什么医术天赋,也就仅仅会几门外语而已,她是这队无国界医生里唯一的外语翻译。
战乱区资源匮乏,人手不足,她一个与当地人交流的翻译也经常执行搜救任务。
这几日,外面战事格外纷乱,炮火流弹齐飞,离这不远的居民区也受了波及。
但执行搜救任务的队友们全都入了战乱区寻找伤患,惟闻鹤一人被留了下来。
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他们确实非常需要闻鹤的翻译。
本来领导准备将闻鹤单独留在安全区内,但闻鹤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接受自己的特殊待遇,偷偷跑出去带了好几位伤员归来。
闻鹤提着装着绷带和药水的简易医药箱,抬眸看着空中呼啸而过的流弹和炮弹,皱眉叹气。
她轻巧地躲避四处掉落的乱石和硝烟,在残破的居民区之中寻找伤患。
战乱区条件很差,大多数情况下,深入一线的搜救人员要想找到伤患甚至只能通过肉眼寻找。
闻鹤的视力极佳,很快在一处断裂的水泥横梁之下,发现了人类衣物的痕迹。
她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钢筋和碎石,来到断裂横梁前,认真清理上面的碎砖。
这处居民楼是被炮弹炸塌的,有的人逃了出去,有的人却没能逃出去。
干涸的鲜血混合着碎石,看起来有些可怖,闻鹤颓然叹了一口气,失去了希望。
就算下面有人,恐怕也凶多吉少吧?
她站起身来,正准备放弃,就看到碎石忽然动了动,一根苍白的手指从里面伸了出来。
闻鹤哽着的一口气差点没咽下去,马上继续将碎石扒开,看到了被砖石压在下面的人。
灰黑的灰尘与鲜血落在他的脸上,闻鹤没能看清楚他的面容。
她只记得那炮火的巨响声与硝烟中,那黑暗之中明亮且深邃的一双眼眸。
闻鹤眉头微皱,正打算俯身将他牵起,就感觉到自己仿佛跌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潭之中。
她猛地睁开眼睛,入目却是蝶宫寝殿里的精致纱幔,袅袅药香在窗明几净的房间里缭绕。
闻鹤手轻轻一动,扣住纱幔的精致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此时的房间里极安静,闻鹤同时听到了衣物擦动的声音。
她忽视右臂的疼痛,勉强扭头朝床外看去,以为在床头守着的是小鸾。
但没想到,一双漂亮深邃似寒天冰雪的眼眸撞入她的视线。
是宗玚啊……
闻鹤细眉微动,只觉右肩膀疼得厉害。
不过也多亏那个倒霉射箭的,自己飞身相救,应该是成功打消了皇帝对自己的怀疑。
问题就是,这箭射得是真的有点疼。
闻鹤轻轻抽了一口气,看着宗玚问道:“后来如何了,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宗玚摇头,他只抱着闻鹤回了蝶宫,其余之事,他倒还真不知道。
不过若是有父亲在,那应当是不可能再出大乱子的。
闻鹤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又问道:“我有啥事吗?”
有没有缺胳膊断腿骨折啥的?
宗玚摇头,闻鹤的伤仅仅是皮肉伤,神箭诸葛府的人,还不至于心黑到在箭伤淬毒的程度。
他伸手,牵过闻鹤的手,却发现她左手攥得很紧。
闻鹤被他一碰,这才发现自己左手竟然还无意识紧紧抓着一样东西。
她松手,那枚沉甸甸的公主金印掉落到宗玚的手心,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无用之物。”宗玚在闻鹤的掌心写下四字。
闻鹤心想这可是纯金的诶,那么重,她要不抓着,那小气的皇帝不给她打造新的了怎么办。
即使内心是如此庸俗的想法,闻鹤却还是戏精地咳了好几声道:“这是皇上亲手所赐,我怎敢弄丢。”
字字忠心,发自肺腑。
宗玚替闻鹤将金印放在桌上,发出咔哒的声音。
闻鹤见宗玚没有反应,寻思自己可能演得太过了。
没想到宗玚将一张纸放在了她的面前,在她掌心写道:“我走了。”
闻鹤接过纸,还未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宗玚就已将桌上长刀拿起,转身走出了房间。
她将纸展开,只见上面是熟悉的笔迹。
之所以是熟悉的笔迹,因为宗玚在她掌心写下过很多字(实际上加起来还没一百个),闻鹤认得出来。
纸上遒劲的字体密密麻麻,没有一处涂改和出错。
闻鹤大略了一下,只见纸上写的是《论母猪的产后护理》(划掉)。
纸上的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致内容是《论闻鹤公主的箭伤后护理》,从饮食药品到日常起居,全部都有涉及,比太医亲自写的还要更加详细。
闻鹤只在饮食上看到了几个字:“多吃苦瓜,利于伤口恢复。”
她的小脸马上皱成一团,连忙把这张纸塞到枕头底下,心想这绝对不能让小鸾看到,不然天天给她煮苦瓜汤喝。
闻鹤心里正想着小鸾,她似乎有心灵感应一般推门而入。
小鸾的怀里抱着一只黑猫,虎子的爪子紧紧钩住小鸾的袍子,想要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鹤公主,要不抱着它,它一直想要往房间里跑。”小鸾皱着眉头,顺了一下虎子的毛。
“它一直都是在我房里呆着,你带它出去,它不得想着回来啊。”闻鹤朝虎子勾了勾手指,它便轻盈地从小鸾的怀里滑落,跳到闻鹤的床上。
和小鸾交流明显比与宗玚方便多了。
闻鹤开口,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后来,皇上如何反应?”
何狷那番话实在是将她往火坑里推,所以闻鹤分外注意皇帝是否信任自己。
不论如何,皇帝也是这个国家的实际掌权者,她没有能力和他对着干。
“皇上看到您为他挡箭,掉下宫城,很是担忧,不过后来多亏宗小将军将您送回了蝶宫。”小鸾一边为闻鹤喂水,一边说道。
“所以,那射箭者找到了吗?”闻鹤又咳了两声,觉得胸口有些疼,“也幸好是我拦下了,若是伤着皇上,那可怎么办?”
小鸾的消息甚是灵通,方才闻鹤昏迷,宗玚守着的时候,她已经将这口新鲜的瓜吃了个爽。
“嗨……那可不是没有找到,正对着宫城的建筑只有一个,就是老王爷家里产业留仙阁,但那酒楼里来来往往的客人那么多,如何寻得到?”小鸾一说起这事,便双眼放光。
“你看我这伤也知道,持弓之人臂力惊人,寻找体格健壮之人,不就行了么?”闻鹤有些好奇这事的走向。
也不知那持弓射箭之人到底被抓到了没有。
毕竟想要刺杀皇帝,这可是灭族之罪。
小鸾往闻鹤嘴里喂了一块带着草药香的凉糕,继续说道:“这么说是轻松,但是谁能想到京畿城有家武馆也选择了今日在留仙阁办宴席呢?”
“据前去封锁留仙阁一带的官兵说,那酒楼里,乌泱泱一大群武馆师傅,皆是体格健壮之人,至少有上百人,全都被丢到牢里去了。”小鸾眨眨眼说道。
闻鹤想象了一下从酒楼里涌出来的百位兄贵壮汉,也觉得这场面甚是壮观。
她在宫城上的时候,明显地看到了持弓之人的银色臂环。
但闻鹤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笑了笑说道:“那可苦了武馆师傅们了,若能早日抓到真凶,他们才能安然回去吧?”
“他们凶多吉少呢,您可不知道锦衣署的逼供手法有多吓人。”小鸾拍了拍胸口,“幸好此事是镇国公宗老将军和锦衣署指挥使一起查,想必岑指挥使也不敢太过出格吧……”
“方才宗老将军已经派人来催宗小将军好几次了,他可是等到您醒了才走的。”小鸾顺嘴提了一句。
“嗯……”闻鹤轻声应道,在枕头底下摸索了一番,将宗玚写给她的纸抽出来。
她以壮士扼腕一般的语气说道:“小鸾,按着上面的来照顾我,苦瓜……就算是苦瓜,我也吃了QAQ!”
小鸾扑哧笑出了声:“鹤公主,您还藏着做什么,这些注意事项章太医已经交代我了……”
“咦——竟比章太医说的还要详细些。”小鸾头大如斗,原以为章太医已经够啰嗦的了,没想到写下这字之人,竟比章太医更加啰嗦。
“我记不住啊。”小鸾苦着脸,仿佛自己吃了苦瓜一般,“这能否留给我让我随时参考?”
“不行。”闻鹤斩钉截铁,“你再抄一份,原来的要还给我。”
——
在精心照料下,闻鹤的伤口恢复的很好,缠在右臂上的纱布也轻便了几分。
皇帝次日便送来了许多赏赐,庸俗如闻鹤,必然是要每一个礼盒都打开看一遍,再丢到库房去的。
无非就是些金银玉石,珍稀药材之类的,以闻鹤目前的身体状况,实际上并不能吃大补之物,也只能一并放进库房里。
各方以“救驾之功”为名目送来的礼品很多,小鸾为她一一清点,闻鹤看着一连串的礼品清单,觉得自己人都麻木了。
工部侍郎送来了鸡蛋那么大的夜明珠……礼部尚书送来的可大多了。
胡御史送的珍珠色泽饱满,半分瑕疵也无,结果后脚吏部尚书就送了一串更大的。
闻鹤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邪恶**的封建主义腐蚀了,这躺着收礼的滋味竟然该死的美妙。
就在她撸着猫,拿起清单,准备再一次清点自己的小金库之时,小鸾匆匆来报:“鹤公主,大公主……不……二公主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