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本源境

鱼初月趴在水潭边上, 望着天空。

这个奇怪的焦黑大球上没有日夜更替, 天空永远是同一种颜色——深红不祥, 黄昏般的光线从浓厚的云层中洒下来。

阴冷狂烈的风‘呼呼’地刮, 没个尽头。

鱼初月很是替岸边的小崔败操心, 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

她在水里, 可舒服了。

‘大师兄, 这回便换我来照顾你。’

她这般想着,用她漂亮的大红尾巴甩起浪花来, 为他提供伪天然的降雨。

小幼苗的生长速度非常惊人。

不愧是崔败。

鱼初月每每靠在岸边打个盹的功夫,便见它又向着上方蹿高了不少。

长大了,需要的水分也更多了。鱼初月卖力地投喂,忙活不停。

此地不分昼夜, 她也没概念过去了多久,只知道这粒小种子在眼前一寸寸长大,很快便有尺把长了。

它不再是个小小的“丫”字, 而是抽出了枝条,有了主干、分枝和细小的叶片,看着像一株柳树年轻时的样子。

‘还以为他会变成一根竹笋。’鱼初月懒懒地想,“满身都是竹叶香的人, 居然没变成竹子。”

泡在热热的水里非常舒服, 她整个鱼都变得十分慵懒,脑子也不大转得动。

虽然知道此刻身处本源碎片里,得去夺那滔天的机缘, 但面对眼前这般境况,她实在是提不起什么争霸之心来。

一切都是浮云,先把崔败养大才是正经。

它继续成长。

很快,便能把枝条探到水面上来了。

鱼初月趴在水潭边睡觉的时候,柔软的枝叶便轻轻拂着她的背,她时不时便有种错觉,她和崔败已是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相依为命了一辈子。

又过了一阵子,它的树干有小臂那么粗了,抽出的枝条也越来越多。

忽一日,枝条上忽然迸开了一朵小小的浅黄色花蕾。

鱼初月:“咘噜!”

夭寿啦,崔败开花!

在她震惊的鱼眼注视下,浅黄小花蕾‘噗’一下绽开,飞出几缕细小的浅黄绒毛,晃晃悠悠落向周遭。

鱼初月惊奇地转动视线,追随这些小绒毛。

它们落进了焦土中,不见了踪影。

鱼初月:“???”

小柳树晃动着下垂的枝条,示意她往那边洒洒水。

鱼初月甩着尾巴潜回水潭中,薅了一口水,喷洒向浅黄小绒毛落下的方向。

焦黑的土地上,落满了星星点点的小水渍。

水分渗入泥中,很快,便有一株株嫩黄的小草冒出了头。

鱼初月:“……”柳树的小孩为什么是小草?

等等,不是,崔败都有孩子了?

她还替它养孩子?!

鱼初月的鱼脑袋有点不够转,她趴在岸边,时不时给它和它的孩子们浇一浇水。

小柳树渐渐长成了中柳树。

垂柳垂过了水面,根系也从地下扎到了水潭底部,再也不需要鱼初月为它提供水分了,它可以自己攫取。

水潭变小了一些。

鱼初月难免有些担忧,怕这水潭干了,她也没了活路。

不过每当柳枝晃动着挠她鱼背或者鱼肚皮时,她便把担忧抛到了脑后。太舒服了。

反正……总会下雨的……吧?

柳树开出更多的花,那些细碎的浅黄绒毛飘过水潭,落到对岸,整个水潭周围都长满了小草。仿佛就是打个盹的功夫,这片荒芜焦土已变得生机勃勃。

小草们都喜欢鱼初月,她能清楚地感觉到。

变成鱼之后,虽然不会说话,但感知却敏锐了很多,尤其是对‘善意’和‘恶意’的分辨。她能感觉到,焦黑的土地以及空中低压的红色雾霾云层是凶恶狂暴的,而这些草儿都是善良的。

偶尔她也会想,这个会开花的大柳树——对,如今它已经变成了一株两丈来高的大柳树,这个大柳树可能不是崔败,她认错树了。

因为崔败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欢生很多孩子的人。

而这柳树却是个伟大的母亲,它不停不停地将浅黄色的绒毛洒向更远处,鱼初月蹦起老高,视野中也只余一片青青碧绿色。

小草多起来之后,有些东西开始发生了变化。

它们不再依赖鱼初月向它们洒水,而是伸展着坚韧的草尖,从狂烈的风中,把那些凶恶无比的红色雾霾攫下来,吞入草叶之中,过上一阵,便吐出湿润温和的空气,凝成细细的小露珠,在草尖滚来滚去。

原本鱼初月栖身的小水潭已经从十丈收缩到五丈,小草们发现鱼初月有了危机,便将一枚枚晶莹的露珠不断滚到水潭中,水潭变得越来越大,向着四周拓展,潭中的水也日渐清澈。

鱼初月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生活在泥巴潭里。小草们提供的露珠,渐渐把泥巴潭变成了一池清水。

不过自甘堕落的鱼还是觉得原本的泥潭更温暖一些。

如今这水干净清澈,但也冷了许多,她再也泡不上脏脏的热水澡了。

很不爽的大头鱼便爱往潭底的泥里面钻,把身体埋在热乎乎的泥巴里面,只露出个脑袋。

透过清澈的水面,她清晰地感觉到大柳树和小草苗们看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痛心疾首。

小草们长到尺把来高,便不再往上生长,而是像柳树一样,开出浅黄的花,向周遭抛洒更多的透明绒毛。

绿草成荫。

渐渐的,远方吹过来的风不再狂暴凶恶。

风来到小草原之上,立刻就被一层层小草抓来薅去,速度减慢,风中的红色雾霾亦被草原尽数夺走。

狂风变得蔫头茸脑,十分老实,它开始配合着这层层密草,将它们产出的浅黄绒毛洒向更远的地方。

草原迅速铺开。

大柳树已生长到二十丈高。

它的垂绦密布整个水潭,尾尖垂进水中,编织了一张圆滚滚的吊床,供鱼在上面蹦跶打滚。

得过且过的红鱼最爱翘着尾巴,把自己弯成一个‘U’型,胸鳍抱着脑袋,望着天空,放空大脑,静静地感受鱼生。

除了不确定大柳树究竟是不是崔败之外,其余的一切好像都很完美。

在一个安静的午后——或许是午后,静谧的生活被狠狠打碎了。

鱼初月正在打盹,忽然发现小草们全部抖动了起来,传递着惊恐不安的讯息。

她警觉地蹦出水面,很快就顺着草尖所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头黑红黑红、满嘴獠牙的怪兽,看着形状有点儿像野猪。

它发现了这片草地,开始胡乱践踏,把小草连根拔起,薅进口中大吃大嚼。

远远瞥上一眼,鱼初月便感觉到了极深的恶意,凶残、贪婪。

哪怕不好吃,它也要把这片漂亮的绿草丛全给拱了!

大柳树绷起了枝条,愤怒极了。

鱼初月也非常生气,她犹豫了片刻,狠狠一蹦,蹦上了岸。

如今这水潭周围的风已经不再猛烈,和风习习,空气中满是湿润的露水,她上了岸,倒是不觉多难受。

当然待久了还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