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微弱的BOSS把砖头书扒拉到一边,颇为艰难地挪动身体,把压在底下的手机摸出来,阴沉着脸,用堪比撕书的力气重重按下键位,应付Gin的一个又一个等·于·废·话的询问,回复平均一到三个字符不等。
【好。】
【行。】
【嗯。】
【随便你。】
……
但凡Gin有点数,都能从这逐渐烦躁起来的回复看出端倪,识趣地砍掉例行问句,与BOSS释然回归我治病你随意的塑料上下级关系。
他就不。
第一时间觉察到BOSS对他的“信任”根深蒂固,全组织无人可及,并且只要不窥探自成一体的研究部门,就动摇不了这份“信任”丝毫后。
Gin,或者说黑泽阵,对自己该做什么越发明确。
他用一年的时间,让BOSS习惯了每晚必到的邮件,回复的时间间隔缩短,字数也从原本的一两个字增加到一整句。
他又用了两年的时间,潜移默化地改变自己的汇报方式,逐步在书面话语的最后增添距离适当的问候,偶尔还会再添一句越过公事公办的内容,当然与私事无关,能涉及的顶多是建议修改行动人员报销的审核形式,或者最近考虑重点培养的新人。
BOSS不见得会回他同样多的字,从冷淡的回复中,也看不出他对多出来的话题有无兴趣,黑泽阵却始终坚持。
像是刻意的谄媚,怎么试探都是无用功?或许吧。
除BOSS本人和游离不定的贝尔摩德外,全组织上下真的随他指挥下令,里外均不存在陷阱,时刻等着抓他马脚的麻烦女人另算。
黑泽阵的卧底生涯以离谱的方式成功了大半,试探出BOSS的底线后,他的确可以利用这天降的助力,把BOSS本人撇到一边,优先完成自己的目的。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以为自己看透了BOSS,随后又发现是错觉,他完全没有看透。
黑衣组织的BOSS换人了,很好猜。新任BOSS对庶务漠不关心,主动下达的命令一共只有两个,先禁止毒.品交易,后停止人体实验,原因没头没脑,只透出了点黑泽阵私下揣摩出的受挫发泄似的孩子气。组织只是对他而言有点作用的工具,这一点也很好猜。
问题在于,用正常逻辑无法解释BOSS选中他的动机。
勉强说得过去的猜测是,他以不可思议的方式预先看穿了自己的卧底身份,才那么放心地把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组织丢给他,彼此互不相干,各取所需——
只可惜,不行。
BOSS不信任Gin。
黑泽阵也不信任BOSS。
因此,他不但不会走远,还会主动刨根究底,把危机和机遇尽数握在自己手里,计划再发展一步,便是来到最近的地方,看清楚这个难以理解的BOSS的真容。
是否从中品尝到了挑战欲,黑泽阵暂时不欲深想。
又是一个酷寒的冬季。
纯黑风衣的男人走在没过靴底的雪地间,昏黑的暗巷不被远处的灯光照拂。
黑泽阵今夜借监督交易之名,顺路见了伪装后等在安全屋的鱼冢三郎,处理了一些“私事”。
他把自己的保时捷留在了几条街外,需要独自穿行过去,才能在凌晨十二点前回到温暖的空间。
今晚十点没有汇报,可以用交易的事情掩盖过去,黑泽阵并不是很在意,想来BOSS也不会在意。
身周血腥气未散的银发男人咬着一根烟,烟头处隐现火星,刻进肺部的烟气似将四周唯一的温度携带了进来,只是太淡了,在寒气的拥簇下毫无作用。
他刚深吸一口,帽檐下的神色晦暗不明,正欲吐出。
“嗡——”
黑泽阵脚步微顿,寒风穿过空荡的街口,席卷未化的碎雪,撞上他下压的帽檐。
手机收到了新消息。
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对方的本意肯定没有关心、慰问、或是少了点什么很不习惯的意思,是了,肯定没有。
他只是恰好今天晚睡了一次,想起了没有按时收到的汇报——的最终结果,才会临时起意,三年来,第一次主动发出了邮件。
前两次下达命令,都是通过贝尔摩德的转述,只有这一次不是。
【Gin,你今晚的交易出了问题?】
“…………”
黑泽阵在雪里站了许久。
过热的烟似乎呛到了他的心口,泛起一阵极不适应的五味杂陈。
从这一刻起,互用利用者和被利用者的两人的关系,注定有什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