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年,松田阵平终于真正地踏入了这片广场。
和想象的不一样。
和记忆却有大半的像。
他无心关注一旁的平地里为何会多出数层高的建筑,虽然只有泥坯,里面只看得到向上的楼梯,没有任何装修,但至少一个月前就得开始动工。
他就呆呆地停下脚步,仰望面前安静的摩天轮,有一节吊舱停在最高处,其他所有舱体都停滞不动,只有它在微微晃动,不是因为风。
现实变成噩梦,噩梦再度轮转回了现实。
又是那可恶可恨的、刻骨铭心的72号吊舱。
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能做什么?
这四周什么都没有,没在可是做不
人,没有工具,就算要析掉吊舱里的炸弹,他也得上去-
到?
松田阵平空洞的眼底闪过被欺骗的茫然,甚至已经无力去愤怒了。
忽然间他回过神,疯了一般冲向摩天轮旁的调控室。
调控室的门上了锁,仍被他一脚踹开,黑发男人披着痛苦所化的阴翳看向控制台,控制台只剩被炸到稀烂的残骸。
松田阵平能轻松拼凑起散乱的零件,却没法将坏得彻底的机器复原。
他瞪着这一地狼藉,气血翻涌到喉间,最为厌恶的无力感几乎要顺势爬上心口,侵蚀他烧得滚烫的四肢与肺腑。
"………….开什么玩笑,我,明明已经赶到这里了……"
不,不行,还不能放弃。
松田阵平几下翻出调配室柜子里的剪刀,又冲出去,朝着巨大的摩天轮。
他两手抓住摩天轮前紧闭的护栏,一撑便翻跃而过,跳下来的同时把西装外套也脱下来丢了,这架势无需质疑,他真的打算徒手爬到摩天轮顶上。
能冒出这个大概只能出现在电影里的主意,他不是傻了就是疯了。事实却是他很清醒,只有这样才能救人,冒点风险上去,撬开舱门拆了炸弹-
"源……江—崎—__源!!!"
真亏得松田阵平这时候都能记得喊假名,但除了这个细节,其他的任何方面都现实,这个才醒悟要好好保住小命的笨蛋卷毛又急昏头了∶"老实待着别乱动!老子上去找你!"
着急之下他还拽掉了衬衫衣袖上的扣子,这时候顾不得袖扣滚到了哪里,男人抓住最近的一节吊舱,就要不管不顾往上跳。
"嗡—"@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埋在被丢弃的西装底下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松田阵平∶"?。
他在下去接电话和当做没听到继续奋勇救人间迟疑了三秒,第四秒时,嗡嗡声暂时消失了。
仿若在深吸气酝酿感情——紧接着震动起来的阵仗比方才更恐怖。
松田阵平∶"
他下去了。
显示的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
黑发男人竟从这串数字感到了近乡情.……不,是比这更复杂的…
"嗡嗡!"
松田阵平手一滑,按下了接通。
然而,对面没有给他时间酝酿感情,生离死别后感天动地的痛述还是什么玩意儿也是不存在的。
对面开口就是一句∶
"松田阵平,你是傻逼吗?"
松田阵平∶"?"
傻逼被骂得一懵。
"不好意思。"对面客气了一下,"多此一举问你纯属冒犯了,你就是傻逼。
“:::“
"江崎.….
"哦?找江崎源是吗,那你找错人了,告辞。"
电话挂了。
松田阵平∶"???"
到第二次等了二十秒,才有人漫不经心地接了。他赶紧回拨,第一次没拨通,第二次也没有,
"我找源……干穆。"松田阵平抢先开口,虽然语气轻到能被微风吹走。
"....对不起记."
."...
两人一时均未开口。
松田阵平气势如此微弱,跟心虚有一定关系,但关系不算大,更像鼓胀到快爆炸的气球被一只手掐住,不敢炸也不敢嚣张,只能默然憋住气。
他愧疚。
他快把自己憋疯了。
他停不下来怨恨自己,恨自己莽撞的结果引来大祸,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坐着摩天轮停在高空的人不是他,非要是最讨厌危险和死亡的那个人?
那句"对不起"也不该说的,松田阵平实际上无话可说,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道歉有什么用,他难道还能请求原谅吗?
可是,还是得说点什么,至少要问清楚,他能派上什么用场。
"我....
"停。还是我来说吧。"
"首先,跟你没有关系,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即使不是你,也会是研二,班长,那家伙没打算放过我,舱门已经封死了,炸弹拆除不了,所以,少钻牛角尖,懂了吗?"
开头的一段话就让松田阵平蓦然失神,他想打断询问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他以为的那个——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大脑空空,颤起来的手指险些让手机落地。
手机里平静的声音还在继续。
"其次,松田阵平,回答我,我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你的命,你的只有一次、丢掉就找不回来的生命,你就是这样挥霍、践踏、随抛随弃的吗?"
“::飞
"回答我。"
".…对不起。"
"只是对不起吗?"
"对不起。"用三年将自己变成哀悼符号的男人低声说,他哀戚的眉眼和颤抖的嘴角,都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苍白,"我有醒悟…真的,我改过了,可我——我,怎么能,看着……"
-看着你死去呢?
-又一次,就在眼前。
"….醒悟晚啦。"
友人轻柔的嗓音道出了冷酷的真相。
"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如果你不至于奢侈到想挥霍我的两次生命,就转身,回到你该在的地方。"
"我一
"你还真想和我同归于尽?抱歉,两个字的那个词实在难以启齿,松田警官,能不要擅自在陌生人面前污人清白吗?迂腐的老年人开不得玩笑,是会当真然后故意说给当事人听的。"
"...
沉默的他让电话另一边的友人有些无奈。
就像三年前那日,那人的口吻平和到难以理解,仿佛对死亡没有丝毫畏惧,话语间甚至诱着温柔对无药可救的他的温柔。
"我不指望能让你改掉本性,一旦又遇上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事,你又会毫不犹豫站出来的吧。只是,希望你能顽强一点,顽强到即使是命运要夺走你的性命,你也会拼死抗争到最后一刻,让它没有那么容易把你收走……这就是我对你的要求,你能做到吗?"
"........
沉默持续了太久,久到对方以为他不会回答,摩天轮下被风吹起卷发的男人才略有动作。
他的嗓音喑哑到难以分辨∶"我).……能做到。"
"真的?。
"我保证.…我向你保证!!!"
"好啦。"对方轻轻笑了,"不要哭,不要做傻事,回去吧。"
"………还有时间喂。"
"嗯.…….这么说的话,是呢,晚间烟火的时间,还要等到七点钟。
还有两个小时。
只有两个小时。
松田阵平浑浑噩噩,对这段时间的记忆还是模糊的。
他好像隔着电话,跟天空中的友人聊了很久。
说他调职后的新工作,说班长和娜塔莉结婚只领了证,拖到现在还没举办婚礼,就是为了等这些凑不齐的混球,说飙车把自己腿撞瘸的研二才是傻逼,对了上次见到了景,景绝对脱发了,还有零那个混蛋,明明那么早就见到了你为什么还没认出来。
"因为零是最大的笨蛋啊。"
"没法不赞同.….."
"时间快到了,去吧。好好活着,不要忘记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再见,阵平。"
"....."
松田阵平还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挪动的脚步。
他好像往外退了一步.还是两步?
下午六点多天色便暗,如今时针即将指向7,那沉重的色泽好似暴雨将倾,冷漠地扑向仰头的男人的脸。
以如此浓厚的夜色为幕布,炸开的烟花会比白日所见更绚烂好看。
眼里面上所有的阴霾都在说他在痛哭,但男人只是灵魂空荡,神情空白,没有露出半分泣意。
他突然停下脚步。
他突然迈开脚步,沿着水泥砌成的灰暗台阶,冲上广场另一侧那座只有基底的大楼。
楼顶没有任何防护,视野空旷,这个高度刚好能看清摩天轮的全貌,离停滞在高处的吊舱也更近。
男人的黑发与单薄的衬衣被汗水湿透,他气喘吁吁也不停,化身冲入云雪的鹰,在他终于登上楼顶页的那-刹那-
"砰—轰隆!!"
夜空之中,绽放的是男人此生最刻骨铭心的烟火。
这炽烈悲哀的烟火也好,自己的命有多"珍贵"也好…….
他不可能再忘了。
烟花转瞬即逝,一点残火宛若留念人间的流星,似是从空中坠下,落在不知何时双膝触底,双臂也麻木垂落在身侧的男人发间。
…………
踏。
踏,踏,,踏。
身后响起了颇为轻盈的脚步声。
烟花残迹和凌乱发丝压垮了男人低垂的头,他听不见声音,也一动不动。
直到脚步声的主人停在他的面前。
来人背对烟花消散的夜空,化为灰烬的摩天轮的遗骸也被他遮挡。
“:语。“
他低头看着黯淡失色的黑发男人,似有些无奈。
屈膝在男人面前蹲下,他伸出一根手指,戳在男人的额头间,稍稍用点力,让他的脸往上抬,空洞的双眼能够看清自己。
"..."
红发男人轻叹∶"你啊,就算要活成我的模样,好歹也学学我的求生欲啊。
“:::
"好啦好啦。"
红发男人拍了拍他的朋友的头,按住毛茸茸乱糟糟的卷发,将不争气偏又擅长气人的卷毛笨蛋揽到自己怀里,抬手抱住。
"别哭啦。"
当红发男人这么轻声说时。
被抱的男人睁大的眼睑,回不j神般轻冒了一下。
烟花的余温原来还未散。
空中落下了滚烫的雨水。
作者有话要说∶
猫很生气,所以对卷卷警官狠了一丢,但最后还是心软了x我不行了我一滴也没有了鸣鸣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