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谁不愿意活得众星拱月?本座统领龙族,腾游四海,但一向为天庭所忌惮。当年涿鹿之战后,本座损耗真元不得上天,只要有人施以援手,也不会在这凶犁之丘上安营扎寨。可惜啊,往日同生共死的伙伴,没有一个敢违逆白帝的意思。我既然停留在人间,就必须敛尽锋芒,夹着尾巴做龙。”谈话内容无限伤感,那张苍老的脸颊上流露出悲怆的神色来,抬手指了指,“这童儿,真身是只鹌鹑,本座花了两千年调教他,到现在胆子还是只有芝麻那么点大,你说无奈不无奈?”
确实很无奈,长情同情地点头,“若实在不便,上神可不必前往,我再想想办法,也能将他们引开的。”
易了容的庚辰抱胸嗤笑,“以玄师的手段,那几个小小仙官根本不足挂齿。玄师不远万里赶到我凶犁之丘,求助是假,试探本座结盟的决心才是真,本座没猜错吧?”
看来这龙神也算是个通透人,有时一些离经叛道的做法,只是为了明哲保身。所以说天界欺人,就算曾经立下汗马功劳,该针对你照样毫不手软。这位上古的战神为了息事宁人,身边只留一个鹌鹑童子,说起来也太心酸了。
看看身旁嘴瓢得葫芦一样的假龙神,那张脸摆出这种表情,让人头皮发麻。她长长呃了声,“上神的心意我明白,同行一事就算了吧……”
结果他说不行,“本座答应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回身对鹌鹑童子发话,“老老实实留下看家,现在起你就是龙神。给本座挺起腰杆来,敢坏本座威仪,小心本座剥了你的皮。”
恫吓一番,架起云头便往北疾去。
龙神的人生,可说是两个极端,前半段风起云涌,后半已蔓草荒烟。这种落差长情深有体会,她也曾跨东风骑白马,也曾横扫九州,长剑所向无人可敌。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就算热血依旧,总有垂老投荒的悲凉。
庚辰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喟叹道:“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我是一个殉道者,男儿到死心如铁……”
长情微微眯起来,敛尽了隐约的泪光,“当年百万神兽遮天蔽日,乾坤尽在我等之手,谁也没想到会有没落的一日。也许是天命使然,但天命又是什么呢。”
庚辰冷嘲:“不过是一场混战,无耻者胜出罢了。神族如今天纲独步,我们的时代早就去远了。可是我不死心,还想试一试,即便不能扭转局势,也要给天界带来一场重创。”
彼此的想法应当都差不多,长情道:“单枪匹马没有胜算,但你我二族联手,胜败未可知。”
庚辰听了她的话笑起来,“我就喜欢玄师永不言败的脾气,当年要不是白帝离间,龙族与麒麟族早就占尽了先机。后来月火城破,听闻玄师罹难,我还大大感慨了一番。玄师可还记得那日的经过?”
长情沉默了下,最终摇头,“万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让一个人回顾死前的种种,很不人道。从灵识初生到肉体长成,这期间未必没有那生死一夜的不断回望。她神色黯然,庚辰便不再追问了。向前看,金刚轮山就在前面不远,他说:“本座无法陪同玄师进入阴墟,救出伏城一事只有你自己去完成。至于外面那些小仙,交给本座便是,你不必过问,只管一心向前。”
长情道好,和他一同按下云头。她在一旁静候,见庚辰结印,掌中蓝色的光晕冲向天际,原本晴朗的天空一瞬阴云密布,乌黑的云头夹带着翻卷的雷霆滚滚而来,她吃了一惊:“上神用的是奔雷咒?”
那种咒术和龙族的执云咒不一样,奔雷原本是麒麟口中圣火催发的,而龙族行云并不带雷电。长情不悦,“本座有心与龙族结盟,上神这么做,未免太小人之心了。”
庚辰斜过眼来扫了她一眼,“这不是奔雷咒,是我效仿麒皇咒术自创的,连玄师都骗过了,看来足可以假乱真。我随玄师走这一趟,不是为让天界立刻抓住我的把柄,始麒麟既然从昆仑逃脱,无论如何都是六道死敌,难道还指望天庭放你麒麟族一马不成?”他一面说,一面捏诀加持,又是一轮更强的光波直射云端,他凝眉望向天顶,沉声道,“少苍不是最爱用冰刑么,那就让他座下小仙也尝一尝。你快入阴墟吧,给你五个时辰。五个时辰之内必须将伏城带出来。否则时间一过,冰冻自解,本座可不敢担保那些小仙会不会搬救兵围剿你们。”
长情气得瞪眼,可他说得也没错,这时计较那些不合时宜,便腾身化作流光,冲进了阴墟入口。
这是万年阴地,她曾猜测过会是怎样恶劣的环境,但真正身临其境,才知自己的想象有限。
阴墟没有路,整个世界浸泡在黝黑泥泞的沼泽里,满目皆是虬曲的大树。水泽可滋养大地,也可催生毒物,她涉水而过,不时有蛇虫在她腿上缠绕,那种寒冷又嶙峋的触感,令人毛骨悚然。她只得不停驱赶,手里的火把燃烧过一丛又一丛飞蝇,洒落的汁液浇透了松油,火光摇曳欲灭。她仰头看,透过参差纠结的树顶,勉强能看见一线天光。可惜郁气伴着沼气,连天也浑浊不堪。
火把上的一星微芒终于熄灭了,空气里密布刺鼻的气味,如果换做寻常人,早就被这瘴气毒死了。人畏惧毒瘴,半空中成群的毒虫却不,劈头盖脸地飞过来,赶都赶不走。
无可奈何,麒麟天生会吞吐火焰,她只好把看家本事拿了出来。这一路走来,她觉得自己成了一架喷火的机器,所到之处蛇虫鼠蚁尽数消灭。那些东西似乎也懂得审时度势,后来几乎都不见了,尚算走了一段安稳路。再往前,看见黑黢黢的阴墟深处有两盏微弱的灯亮着,越到近处光线越强烈。
忽然那灯火一齐移动起来,以平行的方式向左腾挪,移到了树枝不那么稠密的地方。借着朦胧的天光她才看清,那两盏灯镶嵌在一个庞然的身躯上,灯也不是灯,是那东西的一双眼睛。
早就听说阴墟之中有怪物,最初的传闻是相繇,据说蛇身九头,以人为食,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可信。那东西分明有个人形,不过比正常人的体型大得多,也许顶得上个巨灵神吧。
长情悄悄抽出了剑,黑暗之中剑身冷光荧然,淡淡的锋芒一闪即过,不知那怪物发现没有。其实她并不想动干戈,毕竟时间不多。外面的冰冻解了,那些小仙势必会闹上天庭,届时天帝再亲自驾临,她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冰冷的剑提在手中,鱼皮包裹的剑柄压得手心微麻。她向前迈进,寸步都小心翼翼,但沼泽黏腻,落脚总会带起轻微的响动。
越来越近了,她的设想是不惊动这怪物,往最深处的囚室去。可惜一切不如她的意,那双眼睛忽地精光大作,只听一声巨吼在狭长阴暗的空间响起,怪物身手敏捷,眨眼的工夫从远处高高跃起,然后轰然一声落在她面前,溅起了泼天的泥浆。
长情下意识抬袖遮挡,依旧被溅得一身泥。恼怒之下提剑便向它刺去,这怪物皮糙肉厚,并不畏惧她的攻势,剑刃划过,简直像砍在了一滩死肉上。
天太暗,看不清怪物的样貌,但知它有一双锋利的锐爪,爪尖与她的曈昽相击,骤然之间电光石火。
身形的不对等,让她应对起来煞是吃力。怪物的反击逐渐变得激烈,忽然一只巨掌兜天盖下来,下一刻便能将她拍死在泥沼里。
胜负显而易见,战斗也许就此终结。那怪物洋洋自得,千万年来难得舒展筋骨,痛快大打出手之余,还能拿这小妞打打牙祭,不错。可得意不过半刻,突然惊觉自己触了雷,整个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撞出去,如果由力换算成体型,把它撞飞的东西,势必与它不相上下。
怪物摔进泥坑,跌得鼻子眼睛都分不清。混乱里抬起脖子回看,昏昏的阴墟中不知何时金光大盛,光晕的中心有神兽,狮首龙尾,身披鳞甲,居然是麒麟!
上古的麒麟一族不似民间刻画的形象,半点没有仁兽的气质,它长着尖厉的獠牙和虎爪,吐纳间火焰夹裹雷电。姿态倒是极尽优雅,靠近了,呼吸声隆隆如雷鸣。低下头嗅了嗅吓呆的怪物,那两根长长的须髯,竟还颇俏皮地随风舞动着。怪物虽然紧张,却也没有感受到濒死的绝望,一场误会而已,说不定可以打个商量。
然而下一刻,麒麟的利齿便毫不犹豫刺穿了它颈下的皮肉。它甚至来不及感觉到疼,就被巨大的咬合力甩飞起来。前所未有的轻快,下落的时候卡在一丛枝桠间无法挣脱。怎么回事?它还能转动眼珠子,看见自己的身体在麒麟脚下四仰八叉,原来脖子和头早就分了家。
一场对决结束,长情扬长而去。碍于身上衣裳都绷开了,不敢变回人形,摇头晃脑奔跑,这种感觉真好。冲破肉身的束缚,就像炼虚合道粉碎虚空,已经能够超然物外了。
自此算是真正回归到玄师的本体了吧!她轻轻叹了口气,元神被困一万年,这一万年经历了如何暗无天日的凝练过程,已经不忍再回顾了。她只是向前奔跑,激起冲天的泥浆,任污浊落了满头,心情依然很好。
关押罪神的牢狱有神人看守,她闷头闯入,吓了他们一跳。
毕竟还算有点见识,早就灭族的混沌巨兽重现,让那些狱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麒……麒麟?”
长情凶相毕露,龇着牙发出低吼。神界的狱卒未被吓退,他们震怒:“大胆!”幻化出兵器拦住了她的去路。
大开杀戒倒是不怕的,几个下放到阴墟的毛神也不难对付。她一往无前,所经之处如秋风扫落叶,身后尸横遍地,她紧盯的只有那扇门。
就在不远了,加紧步子冲进去,本以为神界的牢狱会像人间的一样,但她料错了。这里没有木栅限制行动,也没有枯草以供栖身。伏城像悬线傀儡一样,吊在那棵肿节连绵的椐木上,肩胛被枯枝穿透,喷溅的血迹已变成黑色。他垂着头,长发披散,一动不动,看样子恐怕要没气了。
长情发出一声悲鸣,“司中,你死了吗?”
悬挂在半空中的人轻轻颤了颤,半晌后艰难地抬起头,长出了一口气:“座上,您终于来了。”
夜骨星盘,支撑起浓重的天幕。
荒原之上看得见稀松的雾霾沉淀, 无风自动, 牵扯出汤汤的走势。远处怒浪惊涛, 近处淡霭凄林,和这寸草不生的平原相溶,交汇出一幅南辕北辙, 却又相得益彰的画卷。
这里距离阴墟还有百里,地势已经逐渐走低。每行百步都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长情独自一人, 从春意盎然, 走到了数九严寒。偶尔有风起,钻筋斗骨的一片寒冷。她仰头看天,月色惨白,阴墟作囚禁罪大恶极之神所用, 同八寒极地类似。八寒极地有无边的寒冷和冰刑,阴墟有无尽的沼泽和毒物。所以这地方不受天道眷顾, 三十六天的郁气都积压在此, 越接近阴墟,月亮的光便越淡, 最后变成个模糊的, 蓝色的影子。
在长情的记忆中,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鸿蒙初辟, 上古三大神兽各自繁衍族群, 祖龙领龙族执掌江海;元凤领凤族, 执掌天空;始麒麟领麒麟族,执掌大地……这世上每一片土地,麒麟族都曾踏足过。当初月火城选址时,玄师陪麒皇一日看遍三山五岳,也到过阴墟的边缘。阴墟设在金刚轮山以西的极阴之地,翻过那座山,乌黑的沼泽水便漫溢上来,每走一步,都有落进悬洞的可能。
细想想,云端之上的天界,恐怕才是世上最污浊不堪的地方。天帝统领着一帮清高骄傲的神祗,对待反叛者还不是如地上暴君,关最恶劣的监狱,施最残忍的刑罚。长情盯着远处巍峨的山影,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她本来对云月的印象很不错,可没想到他摇身一变成了天帝。明明那么高洁的少年,眨眼恶臭不堪起来,也许这世上根本没有淡泊纯粹的人,一切的偶然都是刻意安排的,来掩饰算无遗策的机巧罢了。
费力跋涉,脚下的土地渐渐泥泞,她撅了根树枝探路,在绕过山脚后忽然停住了——前面山坳没有火光,却有窃窃的私语传来。
“师兄,座上可说什么时候让我们回去?”荒草飒飒中,分明有个少年在追问。
另一个低沉的嗓音唔了声,“候到那个该来的人,便派你回去传话。现在安静些,别出声了。”
少年并不遵从,嘀咕着:“这里好黑啊……什么东西爬上我的腿了?”
然后噼啪一顿抽打,有人长出一口气,“是蛇。”
长情静静听着,自从元神觉醒后,听力变得异常灵敏,那些埋伏的人应该距离这里有百丈,但他们的对话分毫不差传进了她耳朵里。
“座上要我们等候的是什么人?倘或人来了,直接拿住不就好了,来回传话岂不多费手脚?”
“别啰嗦了,这是天君下的令,谁敢不从!”
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只余朔风吹过,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长情背靠山石,讥嘲地笑了笑。这群小仙过惯了温软日子,这么恶劣的环境下伏守,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情愿吧!幸好他们抱怨,才让她及时发现,否则遇个正着,她为求脱身,可能要让他们步巡河夜叉的后尘。
前路被截断,进阴墟的计划可以暂时搁置。她索性就地坐下思量,究竟是先回月火城旧址等候麒皇,还是先抽空为麒麟族缔结盟友。
麒皇的回归,必然需要时间,不若将路铺好,能为尚且羸弱的族群赢得一线生机。但这位盟友不大好结交,她此去要冒一定风险,万一被擒住交给少苍,那她就真的完了。
向南望,凶犁之丘远在万里之外,偏移的勾陈星几乎落到了大荒的边缘。她御风而起,神界的逃兵,连驾云都得遮遮掩掩。奔波良久终于到了凶犁之丘,远山高耸接云,青草依旧如茵,甚至因为水泽丰沛,愈发地放肆疯长。
据说庚辰大战无支祁受伤,已经退居神宫修养,这次总该能见到本人了。长情落在宫门之前,略定了定神才上前叩门。
门开了道缝,还是上次那个小童,探出个脑袋来打量她,“尊神,您又来了?”
长情莞尔,“仙童记得我?”
“您不就是上次夜半敲门,想要拜会我家座上的上神么。您出现在我们土丘,后来无支祁就跑啦,我家座上去逮他,不幸身受重伤,都是拜上神所赐啊。”
小童年纪虽小,口齿倒犀利,这样情况怕是不好过关,连门都进不了吧。长情正思量怎么应对,没想到这小童竟把半边厚重的雕龙玉石门推开了,朗声道:“上神此来是想见我家座上么?进来吧,正好让座上看看,是谁把他害成了这样。”
长情尴尬地摸摸额头,举步迈进了门槛。
小童个子很矮,至多五六岁光景,仰着粉雕玉琢的脸,垂髫的揪揪上缎带低垂,在灯火映照下翻飞起舞。长情犹豫了下,“本座来得匆忙,不知此时上神可方便见我?”
小童道:“我家座上很少睡觉,上神知道烛龙吧?不吃不喝也不合眼,口中衔烛燃照北方幽暗天门,龙族都很有吃苦耐劳的精神。”
长情点点头,“那就请仙童为我引荐吧。”
小童将她带到大殿前,回身作了个揖,“请上神少待。”自己推开高大的门扉,挤身进内殿去了。
凶犁之丘上长风万里,吹得檐下灯笼摇摆不定。小童去后不久便有足音传来,她抬眼向内张望,一个穿着绿色禅衣的人缓步而来,没有什么待客之道,披散着长发,一副放弃治疗的样子。隔着门槛站定,也不说话,一味上下打量她。
小童仰头道:“座上,这位就是龙源上神。”
庚辰垂手在他头顶抚了抚,“你先退下吧。”
小童去了,长情和他一个在槛外,一个在槛内,两两相对,气氛诡异。
灯笼荡过来,又荡过去,庚辰的脸在明暗间不停交替。长情看清了,这正是原野上托他办事的那个人。反正眉眼五官分毫不差,唯一值得探究的,就是当天出现的到底是他本人,还是真被人冒名顶替了。
彼此都不开口也不是办法,长情拱起手,“尊神……”
“道友,要进来喝杯酒么?”他忽然道,似曾相识的嗓音和语调,连喜欢打断别人说话的毛病都如出一辙。
长情道好,随他迈进了正殿。
殿宇又深又暗,可能龙蛇的习性相通吧,喜欢把住处营造得洞穴一样。偶尔见角落里点着一支蜡烛,烛光微弱,那明衣摇摆而过,带起的气流把火苗刮得噗噗作响。然后投射到墙上的巨大黑影就扭曲起来,随着人越走越远,人影也倾斜收拢,挤压成一线,彻底消失。
长情跟在他身后,不知他的住处究竟有多深,似乎走了半天才抵达会客的地方。这里稍稍亮了一些,墙上开巨大的窗,一轮明月堪堪悬在朱红的棂子上,隔着一株叫不出名目的树,视觉上颇有诗画般的古意。
说喝酒,当然不是随口胡诌。东边墙角果真放着十几个坛子,坛口拿油纸封着,每一个胖胖的坛肚子上都贴着一张纸条,上面一丝不苟写着酒的名目。
庚辰过去挑酒,砰地一拳砸开了其中一只坛口,顿时室内酒香弥漫。伸手把酒坛子拎了起来,往她面前一放,“梨花白,别客气。”
长情看着比她腰还粗的酒坛,感到一阵目眩。
男人办事,不兴扭扭捏捏,庚辰是武将出身,也不可能如天帝陛下一样,活得那么精致揪细。他自己提了一坛酒过来,撑腰在她对面站了会儿,后来转身走开了,嘴里嗡哝着:“你随意。”
长情舔了舔唇,和这种办事随性的人打交道最难,因为你不知道他下一刻会有什么反应。
“上神,”她道,“无支祁逃脱一事,不知上神有何看法?”
庚辰瞥了她一眼,眉心的烈焰在幽幽的烛火下,有种正邪莫辩的况味,“无支祁是你放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