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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振衣飞石(96)

大宫女就不敢说话了,轻轻帮她揉按太阳穴。

太后想想又自嘲地笑一笑:“唉,年轻时最恨宫里给他赐美人,轮到自己,竟也是这样的嘴脸丑恶。算啦,不管啦,再问一句,儿子讨厌我,飞石也要恨死我啦。真是枉做小人恶婆婆。”

她喝了一口茶,突然道:“去把谢琚的宫牌烧了。”

——没了宫牌,哪怕是大长公主,也别想再主动请求进宫谒见了。

被太后逼婚并暗示塞小老婆的谢茂心情很不好,大朝会结束之后,他吩咐内阁票拟诸事交司礼监,自己则更换常服径直出了宫。原本想去北城衣飞石的小院待半天,也不干什么,就是嫌宫里气闷,想去衣飞石的地方睡一觉,走了半路,他就知道自己幼稚了。

他随便找个地儿睡觉,跟着他出宫的御前侍卫、羽林卫压力就太大了。

皇帝原本是不能随便任性的。

谢茂又原路往回走,突然岔道口就是通往黎王府的方向,谢茂就想去找六哥聊聊。

哪晓得到了黎王府,谢范家里正在鸡飞狗跳。昨儿黎王妃宿在长信宫里,清晨就奉懿旨“送”林质冰出宫了,算算时辰,她回黎王府应该也没多会儿。谢茂是皇帝,下人没一个敢拦他的,他蒙头蒙脑撞进谢范的书房——他不可能进后宅,当然是去书房找人。

刚进院子,就听见女子嘤嘤地哭泣声,黎王妃在叫骂:“养着十多个美人儿且不知足,倒要偷我的阿珠!谢范,今日我不砍你两个窟窿,我姮芙蓉不算好妇!”

“明明就是她偷我!”谢范声息中带着一点儿胆怯,又十分委屈,“你砍她砍她。”

“你还是不是男人?”黎王妃骂道。

“姮芙蓉,你还是不是女人?”

“我自然是!”

“那你欺负男人?”

谢范这不要脸的劲儿,居然把黎王妃给噎住了,谢茂站在院子里,简直是大开眼界。

这明显就是个捉奸现场,谢范与名叫阿珠的女侍衣衫不整,书房的榻上也是一片狼藉,姮芙蓉脸色铁青,一手持刀盯着谢范——这位也是彪悍,她砍的不是丫鬟,她直接冲黎王去了。

“圣驾在此,请王妃弃刀。”余贤从上前施礼,顺便缴了黎王妃手里的短刀。

谢范七手八脚冲到常清平身后,距离皇帝不远处,惊魂初定:“陛下救命!”

黎王妃却没有追砍谢范,上前给谢茂施礼,也不等谢茂问什么,返身走向那女侍。常清平冲黎王挤挤眼睛:要不要帮你把小星救下来?谢范连连摇头,举手做噤声状。就见黎王妃解下身上裘衣披在那仅着单衣的女侍身上,搂着女侍安慰了两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六哥,你这是……?”

前世六王与六王妃感情一直很好,哪怕六王妃只得谢团儿一个女儿,六王也没有庶子出生。

谢范满脸晦气:“真是她偷我!她们黑发狄人的女人能算女人吗?比男人都不要脸!”

这会儿义正词严,跟谢茂坐下来喝了两杯,他就改口了:“男人么……”一副“你懂的”嘴脸。

“我自然是最心爱芙蓉。”

谢范书房里除了酒,就是画,各种美人图。

他喜欢画美人,画各色各样的美人,喝醉了尤其喜欢缠着美人画。他爱美人,不论男女,只要皮相好,风姿好,哪怕只有一个侧面美好,他都会心向往之地赶紧画下来。

“不过,这世上好看的美人那么多,谁能憋住不尝尝?”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我不仅吃鱼,吃熊掌,我还吃燕窝海参一品锅子呢……我就爱吃鱼,我也不能顿顿都只吃鱼吧?我还得吃个清粥小菜吧?”

谢范明显喝高了,不过,就算他没有喝多,谢茂也不可能和他说什么从一而终。

谢茂自己也不是从一而终的人。

他喜欢衣飞石两辈子,照样立后纳妃,照样和周琦睡了几十年。

他穿越前的时代已经没有婚姻关系了。所有人都是成年之后,喜欢就约炮,合得来就同居,想建立长期关系就去公证处签一份财产协议。不说签协议的人少,连同居都很少。大家都是合则来,不合则去,保持一对多的关系并不会受到道德上的谴责。因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他之所以这辈子能为衣飞石守着,不是因为道德,也不是顾虑衣飞石会因此不高兴,他就是不想。

这辈子他和衣飞石关系太亲昵了。亲昵到除了衣飞石,他谁都不想睡。

从黎王府出来,谢茂意兴阑珊地回宫。

他看着天边灰蒙蒙的铅云,京城今冬的第一场雪或许就在今夜。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思念过衣飞石,仿佛只要想起衣飞石远在天边,他就孤独得近乎可怜。

去年小衣回京述职了,今年回不来了呀。谢茂漫无目的地想。

太平三年,冬。

胡阳王次子谢泽、思行王世子谢沃、顺江王次子谢洀,奉恩旨教养宫中。

五日后,长阳王长子谢汤、长山王长子谢沄出宫。

“听说宫里正经有意上玉牒了。”

思行王没有别的门路,只能到思齐大长公主府打探消息。

他爹老思行王就不得文帝待见,他也就没机会往谢芝、谢茂兄弟跟前混。

这皇室的王爷一旦掌权,多显赫的公主也比不了。可是,再落魄的公主都有一项特权,那就是进宫——甭管在朝的是嫡母、嫂子还是侄儿媳妇,未央宫都是公主的娘家。

落魄王公进不了宫的多了去了,进不了宫的公主则很少。

哪怕是在文帝朝,思齐大长公主其实也有进宫的门路。只是文帝懒得搭理她,恭哀文皇后与景宪文皇后执掌后宫时,她就在宫门前把脑门撞破了,后来小林氏淑妃执掌六宫,她觉得她好歹也是个公主,吃皇后的闭门羹就够惨了,再被个妾妃扫了脸皮,实在太惨,干脆就不递牌子了。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

谢琚没说她几次递牌子都石沉大海的事。

她在文帝朝、孝帝朝都不被皇帝看重,几次进宫都丢尽了颜面,好不容易太平帝“待见”她,她还没风光几年,又一次被关在宫门之外,传出去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皇帝是真没有选妃的打算。这次挑咱们沃儿进宫,又把谢节、谢茁的长子撂出来,这长子……自然是要继承爵位的。胡阳王送的是次子,顺江王送的是次子,长阳王、长山王都是次子,只有咱们沃儿,嫡长子!最是尊贵!”谢琚根据自己的经验信口判断。

思行王还真以为她有宫里的消息,乐滋滋地说:“正是呢。姑姑,沃儿写信回来说,陛下都叫他皇儿,还要他称呼陛下为‘皇父’!”

谢琚含笑道:“可见是真有立嗣之心。”

“就一条不好。若真是上了玉牒,都上了玉牒,陛下这是……立长呢,还是立贤?”

思行王火烧火燎地跑来思齐大长公主府,就是为了这事儿,“沃儿年纪小些,听他信里说,陛下叫宫里重新序齿排行,不按各府里排——这也是正理,给陛下做了儿子,正该从宫里的排行。”

“那谢汶年纪最长,谢泓次之,再加个谢洀,咱们沃儿倒排行第四了。”思行王着急啊。

谢汶、谢泓都是谢茂亲兄弟的儿子,思行王不过是谢茂堂兄弟,论亲近,谢沃也就比谢洀、谢泽好一点。不论是从血脉亲近算,还是年纪算,谢沃都不占什么优势。要说他特别聪明出挑也好呀,然而,最是聪明伶俐的,其实是长山王谢茁的三子谢洛,如今宫中排行最末的“六皇子”。

谢琚再次显露出她思维方式的奇葩:“那谢汶、谢泓早一年就在宫中读书了。若陛下真有心立他们为嗣,为何还要再挑咱们沃儿进宫?倒是顺江王家的谢洀……”

谢洀和谢沃、谢泽一起进宫,又比谢沃大一岁。占了排行上的便宜。

思行王比了个动手的姿势,试探地望向谢琚。

谢琚拨弄腕间佛珠,叹息道:“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