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摸了摸耳环,哑声道:“说吧,咱们摊开来说吧。”
相识不相知,相爱不相守。
华裳的嗓子也有些发干,她低下头,饮了一口茶水,等再抬起头却发现慧断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她疑惑。
慧断闭上眼,一行泪从眼角滑下,滴落茶水中,溅起一朵花。
“我就直说了吧,一切都是我做的。”
他还没有等华裳说什么,就急切道:“我跟你合离之后,我气不过,就想要害死你,以前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可是,这……”
他打断华裳的话,就像是不再有机会一样,“魏篁也恨你,我们两个合作害你,只可惜我忘了一件事——她恨你,也恨我。第一次刺杀是她安排的,刺杀你失败之后,她就派那些刺客来找我汇报,说是计划失败,还故意留下血渍让你怀疑我,我注意到了她的做法便故意撕开自己手上的伤口,转移你的注意力。”
“第二次刺杀也是她动手的,还故意在箭和衣服上留下熏香的味道,又把我扯了进去。你来找我的时候,我便故意引你怀疑香客,而且,楚江仙是我好友,我了解他的为人,更知晓他若是喜欢上你,必定会跟你说他曾经在隠山寺见到魏篁的事情,正好与我之前的话对上,你就会怀疑到魏篁的身上。”
“楚江仙?这跟他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也跟你商量好了?”
慧断顿了顿,轻声道:“不是,他为人正直,又是我的好友,他偶然发现魏篁前来隠山寺的事情,是我之前留下的一步暗棋,若魏篁真要对我不利,我就会启用这步暗棋。”
华裳握紧刀柄。
慧断接着道:“此时,我已经知道我与魏篁已经彻底无法成为同路人了,她不仁,我便不义;她做初一,我便做十五!从檐角射来的那箭正是我所射,这么了解你的视线死角,怕是除了我也不会有别人了吧?哈……”
他笑容凄惨,下意识抹了一把脸,“我想着能杀死你就杀死你,不能就嫁祸给魏篁。所以,失败后,我又忍着被你一箭射伤的痛,给她也来了一箭。”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的临死反扑会这么猛烈,还是让你怀疑到了我的身上。”
他不及华裳说话,就扯开衣襟,露出自己右边的胸膛,那里正缠着绷带,可能因为他分茶的动作,伤口又裂开,渗出了鲜血。
慧断一圈圈解开绷带,内里血红、周边泛白的伤口就出现在眼前。
华裳沉声道:“确实是箭伤。”
“好了,我都已经说完了,”慧断笑容苦涩,“拖了这么久,我也准备了结此事了。”
这话十分古怪。
华裳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踢飞桌子,冲到他眼前,可他嘴里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华裳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额角青筋蹦出,“你服毒自尽?”
他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光,哑声道:“你觉得我是哪种人?我告诉你,姜茶里有毒。”
他口中的鲜血滴到华裳的手背上,华裳却像是觉察不到一般,还在冷冷盯着他。
不对,不对劲儿!
大婚前夜她就跟他说过华家的一个秘密,华家人自小服毒,好锻炼出不易被毒轻易击倒的身体,他杀她能用各种方式,唯独不该让她服毒!
慧断无比眷恋地凝视着她的眉眼,抬高声音道:“为了让你放心,我还特地陪你一起喝,哈哈,你没有想到吧?”
华裳冷冷瞧着他。
既然他知道她的本事,就该知道她没有中毒,又故意说这些做什么?给谁听?
难道……门外有人?
华裳当即就要追出去,慧断却死死拉着她的手腕,目光炙热如火,他动了动唇,吐出一个“不”。
华裳便没有动。
他呼出一口气,吸了吸鼻子,眼泪和血污混在了一起。
华裳突然弯下腰,抱住了他,朗声道:“你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我华裳若是能被一碗毒茶轻易毒倒,我就不叫华裳了!”
她的唇贴着他的耳朵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不信我能救你?”
慧断断续道:“忘了我……我实在有愧,我也确实恨过……”
“我这就找人救你!”
慧断摇头,“已经够了,我已经活够了。”
血染红了他花白的头发,明明才不过二十刚出头,却像是垂垂老矣。
慧断无力道:“……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没有遇见她,他是汲汲营营的应汲;遇见她之后,他才是应如是。
她如此美好,就好像是他一念生的相,一念生的梦。
慧断拼尽最后一次力气抬起手,沾血的手指点上她的耳朵,最终无力地摔在凉透的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