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渍隐藏在背光的黑暗里,本来不易被察觉。可它无声地滑动,没入到紧闭起的唇缝间,立时成为了突兀的湿润。
西里尔抿起了唇,嘴唇表面显得干涸,布满了就像夏日干旱时节田地里的裂缝。
梅林从侧边不由得凝望爱人发干的嘴角,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再添上一句话,他便发现了打湿干枯嘴唇的那一点泪水留下的痕迹。
对梅林而言,看似渺小的泪,是极其大的震撼。
他不得不返回来反省,自己觉得做得一点也不出格,甚至还算不得亲热,但这个程度,对像百合花一样纯洁的公爵来说……难道,还是太过分了?
这么一想,就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
虽然公爵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男性,成年人应有的欲求公爵肯定也有,但是,梅林想起他前世就格外洁身自好,不管和同性还是异性,最近的接触也就是拥抱或者握手。
而且。
受体质虚弱的限制,公爵阁下,应当是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身体上的亲密关系的。
多么纯洁,多么美好,多么——让梅林既感到欣慰欢喜又莫名想要泪流满面啊。
【正常的成年男性再怎么纯洁也不可能真像一朵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花】这一点,被心慌起来的梅林尽数忽略了。
爱人就在自己眼前垂泪,梅林不只是心慌,那阵格外心疼的感觉又来了。对梦魇而言是陌生而古怪的,但他无法抗拒。
“西里尔……”
他还凑在爱人身边,踌躇了一阵,思索要说什么。
可此时的情形容不得深思熟虑,最后,梅林脱口的话,果真完全没有情场高手的游刃有余,而是形成了强烈反差的笨拙。
“你……别哭,都是我的错。”
一上来就是错误发言的典范。
“还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呃,嗯。”
“您的泪水全都滴落在我的心头,明明那么轻,却让我心痛如裂。”
梅林很努力,目光垂下,神色哀伤。
因此,一不下心就切换进了说情话的模式,连带着腔调都变了。
“我多么想替您分担。”
“要是能把您此刻感受到的痛苦,全部转移到我这里来,就好了……”
“西里尔,我……”
梅林本人可能都没发现。
他越说越离谱。
越说越肉麻。
就快把公爵阁下描述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白花,孤独又无措,实在是惹人怜惜——
“……”
终于,赶在梅林发散到更为恐怖程度之前,用手捂住眼睛的公爵阁下嘴角抽了抽,忍无可忍地直起了身子,扭头看过来:“梅林阁下!从刚才开始,您都在说什么没头没脑的话啊。”
梅林:“……咦?西里尔,你不是很伤心很难过吗?”
西里尔:“我是很难过,还在为自己的迟钝和无知愧疚。”
他把脸埋下,是因为一时觉得无颜面对他人。
自以为明白了小樱的遭遇,对她的痛苦深有体悟,可结果,事实比他的肤浅想法还要残酷百倍千倍。
“我没想到是这样邪恶的侮辱,程度还远远不如实际情况的遭遇,放在我身上我都觉得难以忍受,更何况是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子。真是太自以为是了,我之前居然还对她说,离开了间桐家,她就没事了。”
西里尔的拳捏紧,隔了很久才僵硬地松开,掌心里早已留下了颇深的白印。
“就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身体不会再受到伤害,但她心里的阴影可能永远都消散不了。我怎么,说出了那么不负责任的话。”
他对梅林述说的同时,情绪复又激动起来,眼眶边缘的红深了些许。
不说这个青年本身就是心底格外善良的人,间桐樱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外甥女。
西里尔对外甥女们的印象好像都是最活泼快乐的小时候最深,一想到本应也像加雷斯和莫德雷德那样活泼可爱的孩子,遭受了地狱中都可能没有的对待,他就不禁泪水盈眶,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
梅林沉默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犯下的错误不在于多想,而是从根本上,忽略了他的公爵阁下的性格。
西里尔很少落泪。
前世饱受病痛折磨,命途更显坎坷,他也从未为自己感到悲戚。少有的几次流泪,都是因为他人。
时间回到现在,方才的他也是如此。
如被吓了一跳的梅林幻想出的羞愤后的可怜兮兮,无依无助,可能只有最开始时占了一点点羞愤,后面的那两个形容词,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沉默了片刻,意识到错误的梅林只有轻声安慰道:
“不要那样想,这,不是你的错。与其把过度的自责压在自己背上,不如……”
“是的,我深刻反省了自己,已经想通了。光在这里悔恨自责,也不会对小樱有任何好处,我想要尽力帮助她,当然得先从这里出去才行。”
不需要魔术师怎么安慰,西里尔迅速地振作了起来。
他的眼圈还有些红,但精神明显有了昂扬的势头。干脆利落地站起,稍稍揉了一下脸,就打量起了四周环境,同时对魔术师问道:“您说的黑圣杯,还跟阿尔托莉雅姐姐想要的圣杯不同?具体是什么情况,能给我讲解……等等,这里是哪里,没有出口?”
目光扫了一圈,能见到的居然只有魔术师生起的火照亮的狭窄光亮,更远的地方尽是高墙围拢组成的黑暗,并且没有通向外界的出口。
记忆断层之前,他们还在地下室,那时的地下室显然是有门的。而如今,却是转移到了完全密闭的狭窄房间内,这一过程中,显然发生了什么。
“唔……关于这个问题,我还是从头开始说明吧,把你前一个疑惑一起解答了。”
梅林稍微挪了一下,靠着墙,盘腿坐在地上,似是暂时没有起来的意思。
不过,他倒是把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了。
“首先,黑圣杯,你可以理解为被污染了的圣杯,虽然许愿机的机能不变,但里子全部坏掉,没法拿来许愿,看作具有圣杯力量的不□□更好。”
“另一方面,这里的圣杯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在圣杯战争死去的英灵分灵不是回到英灵殿,而是被截留,变成了让大圣杯降临的养料……”
“这个诞生的条件,英灵们知道吗?”西里尔皱眉,隐有不祥预感。
“当然不知道。”梅林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那么,这不就是欺骗吗?如果事先知晓有这个前提——”
“不,西里尔,就算事先就知道,真正执着于圣杯的灵魂,是怎么都不会在意的。他们会不惜一切,付出所有代价来争夺这仅有一丝的可能性。”
梅林的语气似是变得冷酷,西里尔正哑然时,就听到他话音一转:“你以为骗局只存在于前提条件里吗?不不不,太浅了,人类魔术师制作出的所谓圣杯战争的游戏,其本身就是一场最大的骗局,所有的英灵,大多数的魔术师,都被骗了。”
“就算打败了其他竞争者,成为了最后的赢家,许下愿望的人和英灵,都实现不了他们心心念念的愿望。因为圣杯已经被污染了,最后达到的只会是与希望完全相反的效果。”
梅林这般冷漠地说道:“更何况,归根到底,圣杯只是一个还算神奇的道具,放到古早的神代可以说遍地都是,力量到底有限,没有魔术师所想的那么无所不能。”
西里尔惊骇不已:“为什么——”
他突兀地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不禁也变了。
“您既然知道这么多,知道这是一个骗局,即使争夺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那么,为什么不告诉阿尔托莉雅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