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下手的时候从容不迫,果断冷静,非常镇定,知道怎么以最快的速度、最精准的手法杀死流寇,而且自信没有留下活口。不像其他杀人的少年,慌乱之下把人刺得满身窟窿眼后还是下不了狠手,也不像有些心肠歹毒的人把杀人当成一种游戏,非要一刀一刀折磨死猎物。
苏慕白曾不止一次警告儿子:“没事不要招惹苏晏,他非池中物,以后也许连我也得仰仗他。”
阿延那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发觉自己心底最深处竟然一直畏惧着苏晏,他愈发不肯认输,恶狠狠道,“你要怎么交代?把苏九还给我?还是给我磕头认错?要交代就赶紧的!”
阿青咬牙。
话说出口,阿延那也吓了一跳,不过少年人不甘输给其他人——尤其这个人还和自己差不多大,冷笑几声,强撑着不露出怯意。
周嘉行面无表情,淡淡道:“不是现在。”
说着示意阿青放人。
“苏九娘不是你能动的人。再有下次,照规矩行事。”
言罢,转身离去。
阿延那两眼圆瞪,对着周嘉行的背影冷哼,“苏晏到底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阿青嗤笑一声,解开阿延那身上的束缚,“少主深夜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而且冒犯的是我们郎主,按规矩是要斩断一根手指的。郎主体谅少主年轻不懂事,这一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少主只怕得留下一根手指才行。”
阿延那牙关咬得发酸,半晌后,咆哮:“他敢!”
阿青咧嘴,“少主,郞主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他说要按规矩办事,谁逃得过?”
阿延那眼神躲闪了一下,神情依旧倔强:“那他说的交代呢?反正这件事就是他不占理!”
阿青摸摸下巴,“您后天就明白了。”
阿延那心生警惕,继续追问。
阿青却无论如何不肯往下说了。
这时,几支火把朝这边靠近。
城主苏慕白沉着脸走过来,身后跟着他的亲随,也都个个脸色阴沉。
“混账!”
苏慕白走近几步,一脚踹向自己不成器的儿子。
阿延那从小调皮捣蛋,一看苏慕白抬腿就知道他要朝那里下脚,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起来躲开。
苏慕白也没真打算踢他,瞪他一眼,冷哼一声,朝阿青道:“不早了,我领这个混账回去。”
阿青笑笑,不卑不亢地做了个恭送的手势。
苏慕白看也不看儿子一眼,掉头就走。
亲随们拎起阿延那和他那几个早就吓得腿软的随从们,跟着离开。
……
“惊动城主他们了。”守在帐篷前的怀朗看到周嘉行走回来,压低声音道,“郞主,城主会不会多心?您不如向城主解释清楚九娘的身份,城主和少主自然就明白您为什么这么护着她。”
“她身份特殊。”周嘉行摇头,“这里不安全,等送她回江州再说。”
怀朗会意。
九宁是周都督的嫡孙女,朝廷前不久刚刚册封的永寿县主,如今流落在外,一旦身份暴露,一定会引来各方势力的争夺。
比如鄂州袁家,比如依附各地政治势力、和其他藩镇走得近的商队。
还有城主苏慕白,他和乔家以及塞外几支异族势力来往很多,难保他得知九宁的身份后不动心,虽然他很欣赏周嘉行,允诺过不会过问周嘉行的私事,但那并不表示他会因此放过九宁。
所以说,让城主和商队的人误会周嘉行和阿延那争风吃醋是最好的掩饰。
谁能想到周嘉行并不是情窦初开真的开窍了,其实是在照顾自己的妹妹呢?
……
趁周嘉行送自己回江州的时候强行留下他的法子很多,不过很容易惹恼他。
他脾气不坏,但性子有点拧,真的生气了那就是一刀两断,轻易不会回转的。
出于习惯,九宁一直对主角有种莫名的、强烈的、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敌意。这次周嘉行救了她,她才真正以妹妹的身份去了解他,慢慢不像以前那么防备他了。
她不想破坏他们之间这种和睦友爱的关系。
仔细斟酌,想了几个办法,九宁觉得都不怎么妥当,不知不觉就困了,香甜一觉,翌日早上起来,帐篷外已是一片透亮。
起迟了!
九宁连忙爬起来,自己洗漱穿衣。
刚套上靴子,周嘉行走了进来,穿一袭窄袖猎装,手里端了只托盘,盘上几只大碗,天气冷,碗口都倒扣了碗盖保温。
他绕过屏风,俯身放下托盘,示意九宁坐下。
“吃。”
还真是惜字如金。
九宁偷偷腹诽了一句,走过去,盘腿坐在食案前,好奇地一只只掀开碗盖。
都是她没吃过的东西,看样子像是羊肉、辣汤、牛羊奶之类的吃食。
她对着周嘉行眨眨眼睛。
周嘉行知道她这是在询问,没有解释什么,只递了个银匙子给她。
九宁接过银匙子拿好,拍拍身边的地毯,仰起脸问:“二哥你不一起吃吗?”
周嘉行顿了一下,坐到她对面,倒了一碗泛着酸味的茶,等茶凉了些,碗推到她手边。
“吃了这顿,收拾好东西,我送你回江州。”
九宁忍了忍,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他这说话的语气,怎么有种两人以后再也不会见面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