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金花出嫁

姬缘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柔弱无辜的美人, 颇有些头疼。

“这是你那金印换的银票。”

一共是一万两银子。

当铺老板真有钱。

“既然印已经给了哥哥, 银票自然也是哥哥的, 只求哥哥能庇护我一段时日, 奴家只想有一处栖身之所嘤嘤嘤……”

赵元徽丝毫不慌,慢悠悠把袖子折成方便擦泪的样子, 不时蘸一下眼下的泪珠儿,怕糊了妆。

慢慢从眼尾红到眼眶, 眸中水光莹润, 盈盈欲语,楚楚动人, 试图唤起姬缘的同情心。

此时,姬缘还能看见赵元徽胸口不大不小的起伏, 曲线完美。

上回赵元徽悄悄从废弃的旧棉被中抠了几团棉絮, 托武枝做出一对非常具有现代特征的填充式文胸。

当时赵元徽喜滋滋的分享给姬缘看, 差点没让姬缘笑出声。

武松也知道了这个神器, 她本来打算让武枝再帮她做一个, 又嫌戴在胸口太麻烦,终究不了了之。

“我叫松松来, 与她说一说如何?”这么多银票,不管是用来做什么,都要好好商议一番。

“松松天真纯稚,我的事还是不要教她知晓了……”赵元徽实在不敢让武松知道, 金花根本不是姐姐, 而是一个汉子……

万一武松觉得自己欺骗了她, 来一个激动的抱抱,那他就凉了半截。

“等哪一日我方便离开的时候,再与她说也不迟。”

赵元徽不想把自己的身份透给太多人知道,如今这样平淡自然的相处还挺好的,不会叫外人起疑。

虽然孟皇后势力埋得很深,手里还有不少哲宗遗留下来的人手…但他并不想去与那些人接触,每次都要听那些夺位的话,实在让人烦闷。

先安逸一段时间,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等他要离开的时候,可以说金花姑娘出嫁去了外地,武家人又能恢复平淡快乐的生活,如此便好。

“教哥哥为我担心,实在是金花的不是。”

赵元徽温温柔柔行一个礼,一举一动皆优雅自然。

“武枝姑娘和松松都是善良单纯的性子,哥哥处事稳重一些,人品贵重,这些只当作我送予她们的嫁妆,到时候哥哥置些产业,做一清闲富家翁,便算是我的微末谢意了……”

“清河县小,我们用不了这么多,你也需带些银子在身上,我厚颜留一千两备用,其余的你都收着。”

姬缘从中抽了一些,剩下的都递给了赵元徽。

“莫要推辞,若是松妹和枝枝知道了,还会怪我要多了你的银子。”

“长兄如父,哥哥就先替我收着吧,我如今也没有地方放置银票。”

赵元徽虽然是这么说,却抽了一张银票放进袖子里,羞涩道:

“我如今才发觉姑娘家打扮要花很多银子,总让西门姑娘破费不太好,这些便算是哥哥给奴家的胭脂水粉钱。”

“虽是如此,你也要节俭些,银子挣得并不容易。”

“我知晓了,哥哥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上。”

赵元徽眼神清澈认真,姬缘有些害怕。

自己是不是把金花老弟带歪了?

近日都是一场接一场的雨,又值农忙时节,出去卖饼的时候要打伞。

如今武松闲在家里,就由她挑着姬缘做的饼出去卖,姬缘与她同行,负责打伞、收钱、递饼。

就算新推出的鸡蛋煎饼卖到了十文钱一个,买的人也络绎不绝。

西门庆出门时,便看见街角一家铺子下,一大群姑娘婶子围着发饼的姬缘。

此时他一身月白色直领对襟长袍,丧服笼罩之下,露出边角处绣的一簇木槿花。分明是清淡的纹绣,被他穿出些说不出的糜丽,那一张脸不施粉黛,就已经令人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古有浣纱西施,今有烧饼美人。

不少人买饼就是冲着姬缘的脸来的,不管味道如何,只要知道是他亲手做得便好。

而且在买饼的时候,还能轻轻碰一下他的手,谁会舍不得花那几文钱呢?

“哥哥给我也来一个饼!”

这是布匹店老板的小闺女,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姬缘的脸看。

“六郎来十个饼!”

这是开米店的老婶子,用慈爱又欢喜的眼神看着姬缘。

“来一百个饼!”一个清亮的女声狠狠震慑了其他买饼的人。

围着的人纷纷把视线投向圈外,想看看究竟是哪家娘子这么豪气……

却看见一妙龄少女,胸大腰细,一身素色男装,发也绾成男子式样,正高举着一个银元宝,眼神牢牢锁定潘六郎,眸中像藏了星子,闪闪发光。

“竟然是西门家的大娘子!难怪出手如此阔绰!”

“不愧是西门娘子,难道西门娘子也喜欢六郎吗?”

“谁会不喜欢六郎呢?”

围着的人给西门庆让出一条路来。

“给!”姬缘递了一个饼给西门庆。

“我身上没有带零碎的银子,以后我便每日在你这里买一个饼,你给我记着账……”

西门庆终究还是没把那银元宝给出去,反正潘郎也不会收。

“好。”姬缘温和一笑,继续给周围的其他姑娘递饼。

西门庆接过饼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就是这个味道,是潘郎的味道!

他笑得真好看……

真想把他卖的饼全买回来,不让别人吃。

西门庆只敢这么想一想。

“给我也来两个饼,几文钱一个?”

一个衙役走过来,问道。

“五文钱一个,加鸡蛋十文钱。”

“那就给我来一个五文钱的,一个十文钱的,若是好吃,我天天在这儿买。”

衙役数出十五枚铜钱,接过姬缘递来的两个饼。

他只见周围的人多,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东西,没想到果然很好吃。

而且这卖饼的小郎君长得好生美貌……

“近日可有没有户籍的人进城?或是你们家中来了亲戚,都要去县衙中登记,过几天就要挨家挨户盘查逃犯了……”

“早些登记,省得生了事,白受罪。”

见周围人多,衙役便提点了几句。

一群妙龄小娘子围着衙役说了些奉承话,把他吹捧得天上有地上无。

不多时,姬缘的饼也卖光了。

若是挨家挨户盘查,赵元徽的处境就有些危险。

只不过对着那画像,也很难认出现在的金花妹妹是所谓的通缉犯元辉。

武松倒是不害怕,笑着说,要是所谓的通缉犯元辉来了武家,她一拳就可以把对方打成筛子。

过一会儿她又开始疑惑,那通缉犯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连清河县这种小地方都盘查得如此严苛。

姬缘也不知道赵元徽是犯了什么错,让上面的人如此紧张。

普通人谁也不会把温侯和通缉犯的脸做对比,皇家子弟的画像并不会流到这种小地方来。

上面的人真会玩。

不管如何,和武家几人的生活并没有相关之处,大家照样是吃了睡睡了吃。

就连赵元徽都不怕自己被人认出来。

如今他无师自通了一手化妆术,总把自己化成楚楚可怜、柔弱无助的少女模样。来盘查的官兵只多看了他两眼,这位善变的老弟,眼泪汪汪,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反倒让官兵很不好意思,连连赔礼道歉。

若是换一个姿色平平的人,说不定就挨了一顿训斥。

不管是什么时候,大多数人面对长得好看的生物更心软一些。

县中没有户籍的人都被抓了起来,反复审查,新立的户籍也有人正在查看。负责审查的人无意中看到了潘金花这个名字,飞快略过。

心中却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一定是哪个没读过书的农户给自家闺女取的名字,又土又俗。

盘查延续了整整一个月,这几天人人都穿着丧服,心中惶惶,这一点波澜很快被更大的事情给压下去了。

温侯丧期已过,人们并不想把丧服脱下来。

宋金交战,未败先求和。

割城池,送美人,赔金银。

就连不关注国事的农户也气得少吃了半碗饭。

太没有骨气了。

那不只是官家下的令,也是朝中诸多派别协商出来的结果。

战不一定胜利,却要死很多人。

求和只是损失了一部分财物和美人,换来了很多军士的命……

划算吗?

宣和帝赵佶如今就觉得很划算,心中却难静下来,忍不住泼墨挥毫,写了一首李后主的词。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未成帝之前,有人说他是后主转世而来,后来他书画天赋绝佳,那些人便更加笃定这一毫无根据的说法,时常攻奸他是亡国之君……

宋并不强大,但比南唐好很多,必然不会落到一样的结局。

字清隽有力,铁画银钩,别具特色,颇有剑走偏锋之感,孤高秀逸,书法大家曾评此字体“天骨遒美,逸趣霭然”,如今宣和帝看着这一首词,愈发觉得复杂难言。

转而又想到温侯——

那孩子急着北上抗金,便走了水路,与大军分开,遭了歹人下手,尸骨无存。

他向来喜欢赵元徽又有些排斥…

温侯性情温和乖顺,天资聪颖,比他自己膝下的皇子更胜一筹。

可惜,偏偏是哲宗的儿子,让人如鲠在喉。

如果立赵元徽为太子,世间必有他还位于哲宗的说法。

不立赵元徽为太子…竟无一个皇儿心性、天资可以与之并肩。

原先想养着赵元徽做一个富贵闲人,可惜那些人连富贵闲人都容不下……

也怪自己没有庇佑好他。

那个神色飞扬的温侯,终究不在了……

宣和帝破天荒地没饮酒,算是谨守丧期,视线触及曾与赵元徽对弈时用的棋盘,忍不住泪眼模糊。

没多久,宣和帝提笔新写了一道圣旨,追封先帝哲宗之子赵元徽为昭和太子。

宣和帝的诏令很快就传遍了三山四海,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已逝的温侯赵元徽被追封为昭和太子。

当铺老板曾甲几乎想立刻去探望一番赵元徽。

如今他已经知道那个少年郎是清河县武家的入赘女婿潘六郎,每天都会出来卖烧饼。

只听说近日潘六郎家里多了一个来投奔的妹妹,生得花容月貌,就是不爱出门。

曾甲用屁股想都知道那个来投奔的妹妹就是赵元徽。

真想去看一眼小侯爷过得好不好……

可惜他一个当铺老板,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借口。

贸然拜访只会显得突兀,把赵元徽给暴露出去。

潘六郎也不常来当铺,让曾甲想得紧。

越想越喜欢他。

多聪明灵秀的少年郎啊……

要是把潘六郎收作弟子就好了。

那么他就有名正言顺的机会去武家溜达。

曾甲决定去试一试。

不如明天早上去买个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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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赵元徽开始和姬缘学做低配版煎饼果子。

久住宫廷,食遍山珍海味。

如今学起来才觉得生活实在不容易。

粗茶淡饭,已经是百姓一年劳作换来的最好的东西。

烙饼烙久了会手酸,写字写久了也会手酸。

赵元徽觉得前者比后者累很多。

“哥哥,今日我能和你一同出去卖饼吗?”

赵元徽擦了擦额上的汗,问道。

“你不怕见生人了?”

姬缘有些诧异。

“不怕了,如今我还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呢?”

随着追封温侯为昭和太子的赦封传遍各地,盘查元辉的动作就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