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

胡飞身体一僵,扭头瞪了他一眼,一手抱绳子一手捏紧球杆,咬牙道:“走吧。”

孙县令正准备去老友家做个客,正一头歪在轿子里晃晃悠悠地瞌睡着,半梦半醒的时候不知从哪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鬼叫声,如同雷霆霹雳震怒一般猛地冲撞过来!

这声音大的仿佛有几十个人在同时怒吼,既不像丝竹齐鸣又无金玉之响,却冲撞的人头皮发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个轿夫吓得直接扔了轿子就跑,直接让那小暖轿翻滚着落到地上,磕的老爷子哎哟喂连声喊疼,又随着那轿子滚了好几圈,压根爬不出来。

“合着你不还我音箱就算了,还把它当手榴弹一样使?”胡飞看着远处孤零零的轿子,还有旁边一个角都磕坏了的音箱,都不知道该心疼哪一个。

“废话什么,直接捆。”

孙县令这头刚摸索着爬出来,想看眼是哪路神仙这么吵吵嚷嚷的,结果一冒头就看见两个奇装异服的人站在旁边,还没等他开口便直接把他跟拎猴似的架了出去,长绳说捆就捆!

手头没能堵嘴的东西,两人也就任由那老头骂骂咧咧乱扭,直接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把他扔回了车里,踩油门就跑还撞歪了一棵树。

一路上老孙头的嘴巴就没停过,胡飞坐在副驾驶上全程跟看猴子似的回头盯着他,歪着头道:“真不像现代人啊。”

“说的语言像是东南那边的方言,但是跟嘴巴里塞了袜子似的,”柳恣打了个哈欠道:“回去先跟警察局和消防局那边联系,叫他们紧急集合控制秩序,城市四个口设关卡不要放人出去,发电站那边也赶紧问情况。”

“是是是,”胡飞盯着那扭不动的老头道:“这人怎么说?拿回去剖了?”

“你想什么呢?”柳恣呸了一声,抬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咱办公室里小梨不是时文系的吗,叫她过来给翻译翻译,等会就拷问情报去。”

跑车像是瞅准了红绿灯瘫痪了一样,开足了马力驰骋而去,伴随着某人的哀嚎声驶向了镇中心。

不出他意料的是,虽然现在才六点不到,政府中心的人已经来了不少。

两个人略有些费劲的把那穿着古怪长袍的老人往里头架,还示意保安过来搭把手。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五点多没睡,发现这个问题的?”

“我?”胡飞终于把这秤砣般齁沉的老头交出去,松了口气道:“我这不通宵dota来着,正准备推高地结果唰的说没电就没电了——”

“几点?”柳恣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道:“记得时间吗?”

“差不多四点五十几?”胡飞想了想道:“我本来以为家里跳闸了,结果一开手机发现信号全没了。”

“然后再拉窗帘一看,整个镇子都停电的。”

“麻烦了。”柳恣掏出车钥匙交给他,语气略有些急促道:“你先去找钱局长,那货估计没醒呢,圈人要紧。”

“所有出城通道全部关闭,关不上就开货车吉普车横在路边——还有人往外跑就当他们自己送死了,甭管。”

他语气急促的交代完这些,扭头就往回走:“我去统计有多少人过来上班了,你赶紧去!”

胡飞心里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一看六子难得变严肃起来,心想这回怕是要摊上事了:“那我去了?”

“快滚!”

电梯还有少许的备用电力,保安明显跟这边的维护人员沟通过,说是只能再撑半天,别的都不够了。

“有谁来了?”柳恣一手控制着那开始惊恐的环视四周,两条腿跟筛糠似的直抖着的老头,一边看向保安道:“你估计没写登记表——有几个认识的?”

“供电局的吴局长已经上楼了——孙秘书是四点到的,在我这要了个对讲机就上楼了,她好像是二十分钟前下来把吴局长领上去的——”

“孙赐这么早就到了?”柳恣心想自己的两秘书都发现的够快的,只有自己跟猪一样死睡,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那建设部来了几个?”

保安明显感觉今天镇长语气有点凶,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声音变小道:“两三个吧……厉部长过来了,昨晚这有十几个人留着加班没回去。”

“叮。”

电梯停在了六楼,柳恣跟保安一起架住那老头准备出去,一开门就看到了面色不善的厉栾。

那女人高挑修长,哪怕是清晨也妆容得宜,高跟鞋小套装皆是干练的风格,头发虽烫的是大波浪卷,此刻也盘的一丝不乱。

由于自己是个基佬,柳恣一眼就认出来她涂的是阿玛尼黑管500。

这颜色是真的正。

“这谁?”厉栾明显有些烦躁:“你知道镇子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穿越了。”柳恣简明扼要道:“这是我捉回来的土著。”

孙县令明显被这周围的情况搞得有点懵,一见着这么个美艳又穿着暴露的女人,难得的安静了几秒钟,视线停在她的事业线上半晌舍不得走。

“你不是时文系的吗,这人说的话像是东南方言,等会你跟他问问情况——”

“柳恣,你又喝酒喝傻了?”厉栾抬手就摁住他的肩,并不放他往前走:“穿越?你在这个地方跟老娘说这个词?”

这可是办公厅别开玩笑了好吗?

柳恣抬眸看向她,眼睛里没有半分的回避:“我们的整个镇子,从时空到位置,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别说信号了,梨子,你看一眼窗外。”

“镇子外面的电线杆,全部都消失了。”

厉栾眸子一眯,沉默了几秒钟。

她抄起那穿着长袍的老头,直接踩着高跟鞋就把他拎去了会议室。

柳恣听着那嘣嘣嘣的高跟鞋声儿,扭头看了眼一头雾水的保安。

小保安虽然怕这几个当官的,但是听着这对话也太无厘头了,压根还是懵的。

什么叫镇子穿越了?

“孙赐拿了对讲机是吧?”柳恣淡淡道:“交出来。”

保安一听见这语气,下意识地就站直挺胸,忙不迭地把对讲机摸出来交给他。

上次他这么冷淡的语气,还是查出来学校建材贪污的事情——后来那几个涉事的真是被搞得要多惨有多惨好吗。

镇长平日里都笑眯眯的跟幼儿园老师似的,去哪都笑意温和语气亲切。

他一正经起来,要么是有人得倒大霉了,要么就是镇子上出大事了。

对讲机发出呲呲的电流声,柳恣等着电梯,低头道:“你在哪?”

对面传来一个温软的声音,语气却并不怎么友好:“你赶紧来四楼,供电局这边四个人都等着你呢。”

“还有,”她补充了一句道:“你知道这个镇子穿越了吗?”

“嗯。知道。”

叮的一声电梯门再度打开,柳恣晃了晃脑袋,再度走了进去。

好不容易安逸了一年多,如今……怕是又有一场硬仗要打。

有四成医生被分去了军部,不可复产的高级药物扣下了大部分,头孢和阿莫西林之类的药物也被囤了许多。

虽然每个人的命都值钱,可现在比起谁家大婶大爷的头疼脑热肚子疼,更令人惴惴不安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疫情。

疫情这个东西,可是无常的。

哪怕是现代,禽流感和春秋流感都防不住,更何况是这个全然陌生的古代。

柳恣清楚将来这些锅都得自己背,但也不得不派兵加强医院管控,把那些闹事的大爷大妈都轰出去。

现代的医疗,治疗的目标很高。

像小的疥疮、肠炎骨折之类的病,那是所有人都默认要必须治愈的。

而癌症这种东西,哪怕不知道治不治得好,也要全力试试看。

可目前连热电厂都没有足够的能源开火,药厂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恢复生产,镇子里唯一的几批药的存在价值,无异于金山银山。

这也是非常无言的一个事实:接下来的新病人,可能得不到更深层次的救治了。

糖尿病,高血压,慢性病和重病都很难有衔接的药物。

哪怕药厂开着,也没有对应的原材料和配方可以生产高精尖的药品。

他们这一镇子的人,只能够接受这个现状——连改变的余地都没有。

柳恣吩咐警备戒严,日常巡逻清点的同时,还开启了一项新的工作。

那就是图书馆资料和文献的全面数字化。

他亲自跑去供电局吴局长家里,连笑带威胁的软话硬话都甩了一遍,临时批了一整个下午的充足供电,发动了四五十个老师以及二十来个政府部门监督人员,开始进行大规模的录入和保存。

这个行为其实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都有点智障。

镇长一拍脑袋决定把这些书都存到局域网服务器上面,简直有点不可理喻。

此为防盗章, 比例50, 时间24小时。 办公室的人为了保护核心文件和财产,安排了轮流的值班。

一开始还有人在蜡烛旁边看书,后来被遗忘在角落里的麻将和纸牌全都被翻了出来。

守夜的人如此,镇子里的人们也睡不着。

他们清楚外头不知道有些什么,夜晚也不敢出门。

绝大部分的男性都在临时分配的新宿舍里睡觉,他们在接受高强度的训练之后几乎都没时间思考太多,到了晚上就鼾声如雷, 一边睡一边提防着集合的哨声。

而女人孩子们则会絮絮叨叨许多,或者流泪或者叹气微笑。

小镇里的灯火全都如萤火虫般分散而稀疏, 却也让夜晚终于静谧了下来。

只有一个人不光不睡,还试图拉着人加班。

“柳恣。”钱凡黑着脸道:“你是魔鬼吗。”

“你听我说完——”柳恣摆手道:“我知道现在是凌晨两点钟,但是有东西可以帮到你们。”

钱凡摸了把没剃干净的胡茬, 只瞟了他一眼,转身去换掉睡衣。

柳恣开着车在镇子里绕了两圈,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仓库旁边。

“这里面是什么?”钱凡用手电筒照了下附近, 对着旁边的横幅皱眉道:“违禁品集中处?”

“嗯。”柳恣唰啦的从后座拎出一大把的钥匙出来,示意他把手电筒对着自己:“凑近一点。”

他眯着眼翻了半天, 最后找到了一把铜钥匙, 开了那卷帘门。

灰尘噗的漫了出来, 呛得两个人同时打了个喷嚏。

“我想想有什么可以用的——烟花炮仗?”

“这些可以用来对付金国的骑兵,”钱凡摇头道:“扬州这样的大城市, 我觉得逢年过节肯定都有烟花, 人们见怪不怪了。”

“那, 大型炸药?”柳恣思索道:“轰掉他半个扬州城,回头我们开挖掘机重新建?”

钱凡心想这尊佛怕是半夜来跟自己讲相声的,揉了揉脸道:“攻城的事情,交给我策划就行了,我那边方案都写了一半了……”

“不,”柳恣转身看着他道:“你跟我说,需要什么?”

需要……

钱凡看着他的那双桃花眼,还是如实道:“烟雾弹?”

钱凡虽然确实杀过人,但他自己清楚,自己能下得了手,绝大部分人可下不了。

这镇子里的人,几乎都是和平年代诞生的,现在看起来状态都还不错,真到了要抹别人脖子的时候,未必有几个心里能承受这种事情。

所以瓦解对方的作战能力,却不实施屠杀行为,是个非常重要的技术活儿。

烟雾弹第一可以模糊当前视野和远景观测,第二可以刺激人的口鼻眼,可以说非常实用了。

“这个东西,警察局有,但是不够多。”他叹了口气道:“宋大城前后八门,总归要一二十个不止。”

柳恣一眨眼,明显是想到了对策。

“好说,烟雾弹的组成成分一般是黄磷、四氯化锡,”他拎着那一大串的钥匙就往外走,语气轻快了许多:“做三十个的话,大概四五天就够了。”

这一次钱凡愣住了,只匆匆跟上他道:“你的意思是?”

“咱们镇子可是有两个高中的。”柳恣落下了卷帘门,不紧不慢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镇子里今年有好几个在全国化学竞赛里拿过奖的——他们的指导老师,肯定也可以借过来帮个忙。”

“你想在学校里集中制造烟雾弹——”那个面容粗犷的男人讶然道:“柳恣,那些可是孩子!”

“还可以造催泪弹和闪光弹。”柳恣坐回驾驶座上,示意他赶紧过来:“论专业程度,和对这些化学药品的熟悉程度——你觉得是那些临时兵懂,还是这些应试小天才懂”

车里安静了几秒钟,钱凡才叹了口气道:“真有你的。”

“但是,”他顿了一下,看着挡风玻璃外的夜空,以及那银纱般细密的繁星,缓缓开口道:“你半夜把我带出来,肯定不止是为了这件事吧。”

柳恣,他论身份和全局观,都不会做这种事情。

钱凡从前和他合作和接触过多次,对这个年轻的后生颇有几分看重。

他虽然平日里偶尔绷着脸,忙起来可能电话都不接,但私下里又很懂分寸,既不让人觉得逾越,又能短时间内就有种熟人般的亲近。

能做到这个,恐怕也与家教和情商离不开关系。

“我是感觉,从你去偷袭扬州的那一天起,我就要开始加班了呀。”

柳恣不急着开车,似乎目前也并没有目的地。

凌晨几点把老师学生们拎起来做催泪弹,也不至于。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慢条斯理道:“加班费没有就算了,关键是这一旦起了头,就没有结束了。”

钱凡也不接他的话,只笑着低头点了根烟。

他知道柳恣话里隐藏的意思。

如果自己带着这几百人去了扬州,成功或失败,都会是一个全新的问题。

失败了,那镇子里的家属和居民都要安抚,舆论如何控制,扬州城打过来寻仇怎么办,全都是未知的。

如果赢了,那问题……就更麻烦了。

他柳恣,该坐个什么位置?

从前,他可只是个考完试被分配过来的镇长,只用听中央元老会的一层层安排,带着镇子脱贫致富就完事儿了。

可现在,元老会不存在了,光明议院不存在了,他就是一把手和负责人。

江银吞了扬州,人口会激增至十五万以上,还要接手那边的原住民和守军,他柳恣必然要换一个身份。

成为国王?还是元老院的尊长?

其他的官员呢?他钱某人也封个将军当当?

“我闻完你的这根二手烟,就回去继续写对应系统方案。”柳恣只低头一笑,仿佛把什么都坦荡的接了,嗅了嗅空气中浓郁低沉的烟味,慢慢道:“你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钱凡只看了他一眼,继续不声不响的抽烟。

男人并不需要那么多的交流。

何况哪怕他不交流,柳恣也懂他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明睿中学的化学实验室就被政府给承包了。

四个初高中的化学优等生都被召集过来,高级和特级化学老师也被悉数挖了过来。

柳恣还在办公室里加班,只有钱凡一个人过来作为军部甲方说明需求。

老师们一开始感觉到他身上粗放又肃穆的气质,都有些拘谨和小心翼翼的。

可真一谈论到催泪和烟雾的要求,那些个戴着眼镜的斯文书生,马上跟打了鸡血似的。

四面黑板全都被写上了密密麻麻的化学方程式,学生们被指挥的跑来跑去,把制备用的东西全都搬了出来,开始洗烧杯擦桌子。

一开始钱凡还是所有人的焦点和中心,后头几个化学老师说着说着争了起来,几个人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又写又擦,争论三氧化硫的参与反应的方式,以及燃烧弹的载体组成。

威武凶猛的警察局局长钱凡大人,最后默默的站在他们旁边,一声都不敢吱。

这帮读书人怎么吵起架来一个比一个凶……

操场也被临时征用,用来观察半成品的燃烧效果。

一帮学生老师站在那看着微弱的火花和膨胀的烟雾,还有人下意识地催促道:“做笔记!这个反应我之前可是讲过三四遍了!”

钱凡站在那帮老师中间,试图找存在感:“我觉得这个燃烧效果很不错了。”

“燃点有问题!烟雾浓度不对!”那老师压根忘了他的身份,一挥手就把孩子们往实验室里赶:“回去再改!”

……行……吧。

赵青玉只觉得自己呆在家里不是个办法——饭都没有法子做。

跟着柳叔出去虽然有危险,但不至于饿死吧。

“怎么说?”柳恣在上车的一瞬间,就开始跟副驾驶的孙赐了解情况。

“已经广播了三遍——镇广场,各大中小学,新军部,还有其他几个人口密集区,都通报过了。”孙赐飞快地应答道:“发言稿是我写的,龙副镇长已经看过了——但是他后面念的时候,改了一些地方。”

“你复述一遍。”柳恣示意司机开快一点,不用管路上的红灯,转头道:“挑重点。”

全镇穿越的这件事情,瞒是明显瞒不住的。

在离开会议室之前,他们曾经有过短暂的讨论,每一个高层都同意这个观点。

临时编个借口,当然都好说——瘟疫,战争,甚至是实验性质的观察,他们一口咬死这个说辞再封闭环境,短期内怎么都可以对付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