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牙齿颤的咯吱作响,胳膊一抬指向水中居。
树精惯是爱待在水中居,当他到了时,亭子里的地面上和旁边的水面上稀稀拉拉散落着几只空了的小酒壶。
即是如此,石桌上仍有数十只未启封的酒壶端正的摆在那里,白灯笼底下泛着冷光的白瓷壶整整齐齐摆成一排。
树精懒散的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小棍随着琴声敲着壶壁和拍子,叮铃叮咚的声音交织响起听着悦耳极了。
未走至跟前先闻见酒香,韩儡儡到石桌前坐下,嗅到酒香全盖住了槐花味时,意识到对方喝的恐怕不止这些。
树精停下动作挥了挥手,小倩抱着琴显现出身形,朝他们福了福身后退下。
韩儡儡拎起酒壶给他倒了杯酒,笑问:“用酒解愁?”
树精嘴角翘起个似笑非笑的小弧度:“我有什么可愁的。”
“你知道我要走。”话音落下他意识到自己说的好像早了些,也过于直白了些。
该再委婉点儿的,韩儡儡懊恼。
小棍敲在满酒的白玉杯上发出清脆的叮铃,树精垂下眼皮看着面前酒杯轻飘飘的问:“那这可是别离酒?”
明明只隔一个石桌,对面妖的模样却怎么也看不清,妖力凝于眼目也看不清楚。
想是树精使了什么法子模糊了他的视线,韩儡儡眨了眨眼否认:“倒也不是,只是杯酒。”
话音未落,便见树精随手轻挥,装满了酒的白玉杯便从桌面滑落摔在地上,薄脆的杯子瞬息间四分五裂残片迸溅开来。像是嫌这不过瘾似的,他还踩在早已碎裂成渣的残片上碾了碾,玉片摩擦在砖石地面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总觉对方脚下踩的不是杯子,是他的脑袋。
韩儡儡笑的心里发虚,再开口时声音透露出了几丝无奈,他用商量的语气说:“等了却了小和尚的因果我就回来,这样可好?”
“你当兰若寺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树精凉凉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酒壶朝自己嘴里灌了口酒,话里带刺的讽道:“你要怎么报恩?又想怎么报恩?莫非准备巴巴赶着送去给人吃了补身子?”
“倒也不先问问,你那所谓恩人要不要蛇妖报恩。”末了又是一声冷哼,说到蛇妖二字时,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笑意逐渐从脸上褪去,韩儡儡抿了抿嘴,静默几息后说:“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正逢乱世,我至少要护他一世顺遂平安……无论你同意与否。”
“无论我同意与否?”树精坐直了身子气急反笑:“好一个无论我同意与否,如今看来总喊你没良心是喊错了,你还是个重情义的。”
无故突起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吹散了笼在树精身上的朦胧感,他忽然又能看清对面妖的脸了,惨白颜色的脸上满是失望到极致的冷意。
搭在腿上的手无意识握紧,韩儡儡笃定道:“我会回来的。”
人世几十年于他们这些妖精鬼怪不过睁眼闭眼间,到时回来树精即便真要把他煮了煲汤也绝无怨言。
树精疲倦极了揉揉眉心:“你一直便是这么打算的?”
韩儡儡应了声是,他的确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小和尚那世他错过了,再遇到便总想弥补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