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妃气咻咻离开后,宋嘉书继续坐在树荫底下吃花糕。
御膳房供上的重阳节花糕都特意做成了各色菊花的样子,里头还夹杂了些略微有些清苦的菊花瓣。
宋嘉书正拿着一块红色的花糕,跟耿氏分享她新学到的植物学知识:“你瞧这里头夹的红色菊花瓣——我原来一直以为红色的菊花,就是打胎的红花,后来才知道,原来红花是菊科的一种红色花,但不是红菊花。”
耿氏被她红花、菊花的绕的双眼迷蒙,一回头见年贵妃正好在后头,就连忙咳嗽了一声。
年贵妃已然接口道:“是,红花寒凉破胎,宫中一般不会种植。”
宋嘉书起身,难得有点尴尬。
她可以跟耿氏分享红花知识,但让年贵妃听到她在研究红花,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对似的。
年贵妃走过来,也伸手拿起一块花糕。她皓月霜雪般雪白的手腕上,叠戴着两只晴底飘花的翡翠细镯子,翡翠光芒流转下,映得她的手在雪白之外,更多了一点如玉般莹润的光泽,实是好看动人。
耿氏不免道:“贵妃娘娘这两支镯子好生细巧,倒是少见。”这两只镯不同于宫中常见的翡翠镯那般圆润饱满,反而细的如同簪子的柄一般,两只一并松松的套在手上,交映成趣儿。
贵妃微微拢袖笑道:“这是南边新流行的镯子样子,特意做的这样细,正是为了两只叠戴,名为叮当镯。”一抬手,两只镯子碰在一起,果然叮当作响,发出上好翡翠特有的动人声音。
宋嘉书:啊,这就是金钱的声音啊。
耿氏不免也凑趣了一句:“若是平常粗细的镯子,两只叠带在一只手腕上,难免显得累赘。”
贵妃点头:“是呢,而且这镯子就是要做的圈口松松的,一动两只镯子便滑动碰撞作响才有趣。”说着轻松取下这一对手镯,递给耿氏:“裕嫔喜欢就拿去吧。”
宋嘉书点头:果然是心有灵犀的爱侣,皇上跟贵妃送人东西的语气都一样,只道:“喜欢就拿去吧。”
耿氏也没客气,谢过后伸手接过来,只是往手上一套的时候,就有些尴尬,贵妃带着松松的叮当镯,耿氏却有些套不进去。
一时空气中弥漫着略显尴尬的氛围。
贵妃刚想开口开解一二,比如什么能吃是福,裕嫔不是胖而是丰满之类的话,就见耿氏自己先笑了:“唉我没福气,带不上贵妃娘娘赏的叮当镯。”但完全没有还给年贵妃的意思,转头就递给了青草:“没事儿,来日留给弘昼媳妇儿。”
贵妃想要安慰的话语就卡住了,便只莞尔一笑。
这时,寿嬷嬷忽然在旁开口道:“裕嫔娘娘当个宝贝就只管拿去,这种镯子我们娘娘那还有十来对呢,都是皇上赏赐的,戴都带不过来……”
寿嬷嬷话还没说完,就被年贵妃立刻打断:“嬷嬷若说话再这么不知轻重,本宫便再不带你出门了!”
耿氏一时愣住了:且说她虽然待人接物有些势利喜欢占好处,但也是个有底线的人,该要的好处她要,要是别人看不起的施舍她也就不要了。方才年贵妃给她镯子的时候,语气和缓温柔,没什么居高临下之感,耿氏就接了。
怎么等自己收下,寿嬷嬷却忽然出言讥讽呢?寿嬷嬷可是年贵妃第一心腹人,这难道才是贵妃的意思,等自己接了镯子再讽刺一二?
这一声直接把耿氏给弄蒙了,随即就要作恼:甭管寿嬷嬷是年贵妃怎么样的心腹,但都是奴婢,对着她这位裕嫔说话这样不客气,委实也太欺负人了!
贵妃也知这是寿嬷嬷的过错,但实在不舍得让乳娘跪下磕头请罪。
于是自己认真道:“裕嫔,寿嬷嬷年纪大了言语不谨慎,本宫给你陪个不是吧。”
且说寿嬷嬷方才忍不住出言,正是想起了七阿哥被吓病的旧恨。无论贵妃怎么跟她说,她都不肯信此事与旁人无干。这会子见了熹妃裕嫔又坐在一处说什么红花,心里就更记恨了。
再看自家娘娘居然要把皇上赏的镯子也送人,裕嫔居然还就这么厚着脸皮接了,寿嬷嬷实在忍不住,话就脱口而出了。
但此时寿嬷嬷见贵妃居然要给一个嫔位亲自赔不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再不肯让贵妃代她受委屈,连忙跪了道:“裕嫔娘娘恕罪,是奴才糊涂了,与我们娘娘都不相干的。”
裕嫔:……这对主仆到底在干什么啊,好一阵歹一阵的。
宋嘉书旁观了这个诡异的全程,心里倒有几分了然,上前挽了耿氏的手:“贵妃娘娘,臣妾在这花丛里待久了,脸上有些做痒,让耿妹妹陪臣妾回去吧。”
贵妃想再说什么,终究无言,只道:“那你们去吧。”
于是宋嘉书和耿氏又到皇后跟前告罪。皇后方才远远也见着,年贵妃和熹妃裕嫔本在说话,忽然年贵妃的乳娘‘噗通’跪了,就知道有事故,只是此时也不忙问:重阳赏花席上服侍的人都是钟粹宫的,到时候自有人报给她。
于是只点头:“既然不舒服,就快回去歇着吧。”
还不等出御花园东角菊园,宋嘉书就听耿氏道:“姐姐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宋嘉书一直在想事情,此时被耿氏的话惊醒,不免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贵妃正独自站在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下出神,寿嬷嬷带着两个宫女站的都远了些。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金黄的银杏叶,微微拂过贵妃的裙角,恍若云中仙。
年贵妃有多好看呢。
就像人去看戏文,有时候难免怪责戏子里的贵妃扮相不够美,生成这样如何能颠倒众生。
那可是贵妃,要颠倒的不仅仅是众生,还有权倾天下的帝王。
可见了年贵妃后,就知道:哦,原来贵妃就得这样美啊。
她的姿容,天生对得起贵妃两个字。
宋嘉书从欣赏贵妃的惊艳中转过头来。贵妃今日主动来与她们说话,倒像是带了一点示好之意。
只是一开始她很敏锐的感觉到,跟着年贵妃的寿嬷嬷,对自己和耿氏都散发一种恶意,让她很不舒服。
而这个恶意,宋嘉书细想了想,虽然是今日才表露出来,但并非今日才有的。寿嬷嬷每回见了她们板板绷绷的见礼,似乎都带着一种不甘。宋嘉书原来只以为,寿嬷嬷仗着贵妃得宠和自己的资历,有些骄纵不愿意行礼。
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且说赏菊花宴后,皇后娘娘很快弄清了当时的情景,不由冷笑了一声。
年贵妃戴的叮当镯,她也见过。
镯子并不是说越粗越值钱,还要看其色种和水头,年贵妃手上戴的这些细细的叮当镯,无一不是水头极佳的翡翠。
而做成这样细的叮当镯,平时叮当一碰是挺好听,但也极容易磕到碎裂。可见贵妃何等得宠了,这样的镯子她喜欢,皇上就赏了十几对,由着她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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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重阳前,廉亲王被责跪太庙,所有人都以为廉亲王府要寥落起来。
过节时走动的人就少了许多。
谁知过了节后,皇上却并没有再次加罪廉亲王府。反而为着廉亲王跪了几个时辰病了,皇上还屡屡降旨安慰,圣旨道:深盼廉亲王早些痊愈,再为朕分忧。
八福晋气的掉眼泪,在廉亲王病榻前道:“皇上这是钝刀子割肉,非要折磨咱们罢了。”
八爷很看得开:从前零零散散的,他们也未曾少给老四找过一点麻烦,既如此,也该愿赌服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该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