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书心道:战事一缓,皇上这是又投身出版业了啊。
后来宋嘉书发现,皇上不但致力于发展出版业,还将兴趣发散到了书画上。当然,皇上不是自己作画,而是叫了宫廷画师来给自己画。
宋嘉书就收到邀请,观看了两张皇上穿道袍、穿盔甲的画像。
她见皇上坐于竹林之中,道冠羽扇,膝上还放了一把古琴,果然是飘飘欲仙之态。便问道:“还好到了秋日,这时节蚊虫少,否则皇上坐在这丛里,一话两三个时辰,只怕要被咬坏了。”
皇上心道,钮祜禄氏关注点是不一样啊。
便跟她解释:“朕如何有空在这里坐上好几个时辰?且如意馆的画师出工极慢,哪里是几个时辰能画完的,光这羽扇都得专人画上一日,保证根根羽毛分明浓淡合宜才可。他们不过来养心殿画个面容,剩下的便是回去衣裳画罢了。”
之后又给宋嘉书展览了些西洋画:“这种西洋画法你只怕见得少了。”
宋嘉书颇为怀念:不,这种她见得并不少。
皇上见她似乎很喜欢这些西洋画,便道:“宫里也有洋人画师,有一个叫郎世宁的,从先帝爷起就在宫里服侍。之后朕登基,整顿那些乱说话的传教士,也与他这种画师无干,他便一直留在宫里伺候了。”
顿了顿又道:“十三弟就很喜欢他的画,之前十三弟负责内务府的时候,为朕修整圆明园,就特意命郎世宁作画。”
“之后每年朕的万寿节,郎世宁都会代表西洋画师,给朕献上新图以作寿礼。”
说来,十月十三便是皇上的万寿节。按说这应该是宫中最大的节日之一,只是皇上登基这些年来,前三年为着先帝爷与太后娘娘的三年孝,万寿节都不肯过,后来……后来这些年,每年都在死人,万寿节又与颁金节挨着,皇上也就没什么心情大办自己的万寿节了。
倒是怡亲王不忘每年命如意馆作画奉上。
今日皇上想起此事,便动念对苏培盛道:“把这些年万寿节郎世宁奉上的画都取出来。”
今日闲暇,正可一一回看,也是缅怀十三弟之心。
宋嘉书在等苏培盛去收拾东西的功夫,便坐下喝茶:如今皇上在朝上或许没有那么上心,但对自己的生活品质还是极度在意的,养心殿的茶也是经御茶坊的专业人员泡好送了来的,要比各宫中好许多。
一时,苏培盛带着几个小太监抱了许多装着卷轴的锦盒来,又在地上铺了干净的棉布,便小心翼翼将画一一展开,供皇上和贵妃娘娘赏玩。
这十年来,宋嘉书从如意馆每逢万寿节供上的图画,就能见到一个皇帝心情的变化。
前些年多为耕种、勤政图,这两年,便多为青松不老,仙萼长春这样的吉祥如意图。
见旁边还堆了些小的卷轴,宋嘉书便道:“皇上,臣妾能看看这些吗?”
皇上点头:“这些是朕命郎世宁画的,西洋画线条鲜明,跟咱们取意倒是不同,画人画物别有风味,朕有时想起,便命他画些。”
他说完,便也跟着宋嘉书打开一卷卷画,一并看过去。等都看完后,皇上就见眼前钮祜禄氏幽幽抬头:“皇上,您让郎画师给您命造办处炼制的花瓶画过,给您养的花也画过,给您的狗也画过,还是两只狗分开画的……”
皇上:“嗯?”
宋嘉书问道:“那怎么没想着给弘历和弘昼画一个呢?”
皇上:……还真没想起来过。
面对眼前贵妃的眼神,那种幽幽然‘我在盯着您,但我不是控诉,只让您自己想想’的目光,皇上咳嗽了一声:“这样吧,等万寿节的时候,朕让郎世宁给朕和弘历弘昼父子画一幅拜寿图。”
宋嘉书也见好就收,笑眯眯道:“好啊,两个孩子一定高兴。”
说到这儿,她便顺势再次提起谦贵人来:“皇上,说起阿哥的事儿——之前臣妾跟您说过,谦贵人说圆明园蚊虫多扰着弘曕阿哥,寻臣妾拿个主意。”
皇上只是嗯了一声,淡然道:“这不是夏日那程子你就说过的事儿吗?”
宋嘉书无奈:虽然是夏天的事儿,但您老人家一直没给我个答复啊!
自打开始主理六宫,宋嘉书就有种回去过去职场上的感觉。
有时候去跟大领导汇报个工作,不只是为了汇报,还是想找领导拿个主题,结果领导听完就一个字:“嗯。”或者说:“知道了”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这时候,你往往不知道这是领导在沉思举棋不定,还是已经做了决定只是没说出口,就不敢催促。
偏生很快,领导的注意力就会被另一件事或是来汇报别的事儿的人吸引,你汇报的工作就会不了了之。
每逢这时候,宋嘉书都恨不得抓着领导的领子摇晃一下:“快给我个标准做法!不要等我做了或没做这件事,你又怪我没提前请示。”
说来令人心酸,哪怕是皇上,都比当时宋嘉书的领导好相处些。
起码这会子他没有丝毫怪罪她的意思,只是道:“夏日蚊虫多怎么了?这会子都深秋了,这个问题不是解决了吗?还要什么主意?”
宋嘉书:……可以的,想不到连雍正爷都是拖延症。
相信很多问题拖着拖着就不是问题了。
皇上看熹贵妃难得被噎住了似的,就愉快地直接转移了话题:“朕瞧着你挺喜欢西洋画的,要不让郎世宁也给你画一张,只是妃嫔之像,自己收好了不许漏出去就是。”
宋嘉书笑道:“好啊,那我画上能借皇上的狗用用吗?我想画一张跟狗玩的。”
这回换了皇上用一种幽幽的目光看着她:“说起画师作画,你居然想的不是跟朕入画,也不是跟弘历或是孙子孙女一并,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狗?”
宋嘉书是有充分准备的,只道:“皇上是天子,岂能轻易与人同画?弘历弘昼也不是小儿可以做母子图了。臣妾也不擅抚琴下棋的,画上也不必做此态。还不如请皇上御犬一用,也显得臣妾自然不是?”
皇上摆手而笑:“罢了,你总是有理的。”
然后又道:“只是朕养的狗都是在围场上围猎用的,颇具凶性,且非得在朕身边才听话,实不能给你带到后宫去做耍。”指着自己狗的图道:“横竖郎世宁也知道朕的狗长什么样,就让他自己对着把你跟狗画在一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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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如意馆每年给圣上万寿贺礼奉上的都是画。
今岁弘历便也带着御书处,加班加点,将《圣祖圣训》整理了出来,作为万寿节之一的礼奉上。
说来御书处本是十分难做的:皇上下旨要汇总刊印圣祖圣训,这虽不难,但难在许多圣训与皇上现今的言行是违背的。
尤其是康熙爷当年亲口定下,宗亲无论什么大罪,都不能革除宗籍,在皇上手里,那可是稀里哗啦剪掉了兄弟和儿子的黄带子,把他们踢出了宗籍。
这些圣祖真言要是照实印出来,岂不是打皇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