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八十六章

怎么办?

去还是不去?

叶藏小声说:“就去看看吧。”

……

是什么促使叶藏做出决定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猜得到江户川乱步要给自己看什么,乱步小孩子心性,他对人性人情的了解程度比中原中也还差很多,在他看来森鸥外不是个好人,叶藏就不应该呆在他身边,那如何让阿叶离开,只要证明森鸥外非常非常坏就行了。

他为此一凡平日里的任性,超高效地解决了众多案件,随后向福泽谕吉提出请求,请帮他一起揭穿森鸥外的真面目。

福泽谕吉当然不会拒绝,他甚至还有点诧异,乱步竟然学会交换条件了?

他对乱步说:“这是正义的事,哪怕你跟往常一样,我也会答应。”

福泽谕吉也是心中有大义的人,与森鸥外的剑走偏锋不同,他走得是“正道”。

于是乎,当叶藏赶到顶楼,推开门时,他的视线正好撞上与谢野晶子黯淡无光的眼瞳。

不,并非黯淡无光,晶子麻木许久的瞳仁正在一点一点被点亮。

被江户川乱步的话点亮。

“修治?!”

晶子太诧异了,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叶藏,他不应该在东京学绘画,开美术展吗?

跟晶子不同,叶藏看见她时,一点儿都不惊喜,他甚至想转身逃跑,嘴唇开开合合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发出蚊呐似的声音。

“……晶子。”

看见这幅画面,尚在与福泽谕吉激战的森鸥外忽然就懂了。

‘原来是这样啊。’

颇有点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

他脸上依旧带着斯文败类似的笑容,瑰丽的红瞳锁定与谢野晶子的面庞。

“他是你的收信对象吗,晶子?”

他似笑非笑道:“你在战场上的信,都是写给阿叶的吗?”

晶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叶藏,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现场的信息量对他来说太大,森鸥外滤镜的破碎,与谢野晶子的处境,福泽谕吉跟森鸥外的对立,江户川乱步的计划……

一切信息都在涌向他,叶藏发自内心地崇拜、善待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而这堪称修罗场的局面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超过了。

他甚至要忍不住在心底抱怨:‘为什么要告诉我啊,乱步君。’

‘是我抛弃了晶子,我早知道她可能遭受了什么,却不闻不问,当作什么都没知道。’

‘森老师,为什么森老师……’

‘不,装什么装,你不早就知道了吗?太虚伪了。’

‘真恶心,我真恶心。’

叶藏倒退两步,关上通向天台的铁门。

他逃跑了。

……

【“哇——”

“出现了!”

看到这,太宰治非常兴奋,像是看见了什么名场面。

“修罗场还有阿叶的逃跑,我之前就在想他什么时候会忍不住逃走,果然、果然!”

也不知道太宰治在高兴什么,他似乎很喜欢看叶藏承受不住现实崩溃逃跑的画面,真的是太恶趣味了。

而且,最让他感兴趣的是……

“果然。”太宰嘴角挂着一抹笑,这绝不是什么纯然欢喜的笑容,相反,若让中原中也看见了,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吐槽太宰“你看上去真像是反派中的反派”之类的。

“比起逃跑,阿叶的选择更有趣。”

“关于他在知道森先生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却还是选择他这一点上。】

……

“阿叶?”

中原中也推开房门,他跟叶藏睡上下铺,此时下铺并非空荡荡,床正中央鼓鼓囊囊。

阿叶盖着被子,蜷缩成一团。

今天中原中也没接到叶藏,森鸥外诊所的大门紧锁,他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瘸一拐走回来的森,他一半的重量都架在爱丽丝身上,旁人看来简直是虐待儿童,中原中也也不例外。

他生硬地问道:“森医生,请问阿叶……”

森鸥外好脾气道:“阿叶的话,已经回去了哦。”

“应该是回家了吧?”

他也不确定,天知道阿叶逃到哪里去了。

“对了,中也君。”

他叫住转身就走的中原中也说:“阿叶今天的心情很糟糕。”

“记得要好好安慰他啊。”

*

仿佛怕惊醒阿叶似的,中原中也先到楼下捏了几十个饭团,匆匆准备好了羊全员今天的伙食,再端着一碗味增汤并两个饭团蹑手蹑脚地上楼,推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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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阿叶有没有睡着,应该是没有的,被子蒙头怎么可能睡得舒服?

中也将托盘放在桌子上,他没安慰过人,又怕自己吵醒阿叶,只能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阿叶。

‘发生什么事了?’

‘安慰……我该怎么安慰阿叶?’

落日西沉,海平面没过最后一抹余晖,阿叶悄悄将被子向下拉,正好对上中原中也的双眼。

“!”

“!”

他俩好像被什么刺痛似的,一下子避开对方的眼神。

中原中也结结巴巴道:“我、我捏了饭团。”

他放软语气:“味道肯定不怎么样,不管怎么样还是吃点吧。”

“人总是要吃饭的。”

他实在说不出什么漂亮话,这跟中也的本性有关,他赤忱而重情,不是会说漂亮话的花花公子,哪怕是关心之语也说得干巴巴的。

可能是叶藏今天受到太多的冲击,看见这样的中原中也,他竟奇妙地认为自己被治愈了。

原因很简答,“无论如何中原先生都不会欺骗他”,现阶段,中原中也的诚实是治愈阿叶的良方。

他小声说:“麻烦您了。”

说完后捧着饭团,小口小口地吃起来,脸颊鼓鼓,像只仓鼠。

“……”

一时间屋内只能听见阿叶的咀嚼声,那声音微弱极了。

中原中也甚至不会问“发生了什么”,阿叶如果想说的话一定会告诉他,如果不想说的话那就不要逼迫他说了。

他僵硬地开启新话题:“你想不想看电影。”

“哎?”

叶藏抬头。

“我的意思是……我们能去看电影。”

中原中也看向自己的鞋尖。

“我从没去过电影院。”

阿叶犹豫道:“但最近……大家过得都很艰难,如果这时候去看电影,中原君你……”

一定会被抱怨吧。

叶藏一直是沉默且敏锐的观察者,随着火并增多,羊的名气也与日俱增,没办法,在擂钵街,一支拥有反抗能力的孩子军实在是太少见了,其他未成年人自卫组织对上黑手党都毫无反抗之力,哪怕他们手上握有枪/支,纤细的胳膊也抵不过后坐力,对上成年人只有送菜的份。

在这一大前提下,有反抗力的羊实在是太少见了,上个月基地中的一名女孩儿被火并波及受伤,中原中也单枪匹马捣毁了伤到女孩儿的小组织,此类事件还发生了几次,现在横滨的绝大多数组织都知道,一旦侵犯到羊就会遭遇毫不留情的报复,而这报复甚至不比小武装组织的袭击来得弱。

能在战乱中获得安定是很好的,但阿叶发现,组织中的风向也因此产生了一些变化,首先孩子们都太过依赖中也了,这给中也增加了不少工作量,其次,由于中原中也毫无怨言,守护着羊的方方面面,又当矛又当盾,本对他心怀感激的孩子也习以为常起来,甚至将更多的属于自己的工作扔给中也做。

还有些孩子,尤其是男孩儿,似乎感受到了他人的“敬畏”——他们可来自于那个羊!

明明不是他们的功绩,却也狂妄起来,甚至敢在晚上出去乱晃了。

这些改变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叶藏都看见眼里。

他谁都没告诉,谁都没提醒,只是沉默着、沉默着。

但现在,或许是被中原中也感动了,他想要提醒对方。

‘中原先生的处境很危险。’

他想这么说。

可中原没理解他的意思,还笨拙道:“阿叶你不想看电影吗?这样的话,我们去看画展怎么样?”

画展这个词还是他从杂志上学到的,中原中也生活在擂钵街,对艺术的一切了解都来源于叶藏,他以为去博物馆看画就叫看画展,不知道画展是需要举办方,需要艺术家展示出自己的作品。

最近横滨这么乱,哪来的画展呢?

他只觉得如果叶藏想去,他哪怕翻边南横滨也要给找个画展出来。

‘你不要这样啊!’

‘你不要这样努力地讨好我啊!’

叶藏都要尖叫了,他受不了中原中也来这一套,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是世界最龌龊的小人,中原先生这么好,怎么能讨好自己,这是对中原先生的侮辱!

可他又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他能做的只有接受中也的好意,这样中也才会松一口气。

“去看电影吧。”

“我已经好久没看电影了。”

阿叶偏过头,很不好意思似的,皎洁的月光打在他的颈边与耳后,中原中也只能看见蜷曲的鬓发,阿叶的耳廓红了吗?好像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