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正说着话呢,红妃心里思量着说告辞的话。忽然外边廊下进来了一个妇人,年纪看不准,像是五十多岁,但也不排除是未老先衰。这个妇人手边还牵着一个女孩儿,五六岁的样子。
花妈妈家那些年纪小的养女们此时都去上课了,其他养女和花妈妈母女、红妃、严月娇一起吃饭。这些养女中,年纪大一些的还能坐着,年纪小一些的则捧着碗站在一边吃饭,只偶尔在桌上夹菜。
这是娼馆人家的规矩,年纪小、未挂牌的养女地位低,仿佛‘婢女’,虽然可以跟着吃一样的饭食,却不许上桌坐着吃。
两个未挂牌的养女站在厅前,朝着廊下张望,低声笑说着什么,似乎是觉得发生在廊下的事情很有趣。
花妈妈一看就知道是谁来了,也知道是什么事。当下皱住了眉头,想让人赶人走。但因为红妃这个客人在,不能太粗暴了。便想了想对婆子道:“是香嫂子来了,想必是家中难过,你给他装半升米,好歹回去煮了吃。”
婆子应了一声,就去办了。但却没打发走人,过了一会儿又来回话说:“香嫂子收下了米,谢了妈妈,却不肯走。只说家里艰难,有米也无柴草煮饭,她心里还是原来那个想头,想将家里翠姐送到咱们家里来。”
“我早说了,翠姐不成,她糊涂了不成?”花妈妈有些不耐烦了:“她难道是看我好说话——让娘子看笑话了,这些小人家妇人就是这样,说话也不明白。”
红妃摇摇头,轻声道:“妈妈不必看我,我这就告辞了。”
红妃吃过饭,离开的时候,和那个‘香嫂子’正好擦肩而过,想来花妈妈还是要见她的。等到上了回撷芳园的轿子,严月娇才与红妃说起刚才那回事:“那‘香嫂子’当年与阿姨认识呢。”
“‘香嫂子’原来是妈妈年轻时所在的娼馆人家鸨母的女儿,这就是小掌班了。只不过香嫂子有一点不好,她生的随父亲,身材矮胖敦实,皮肤黝黑,还是个撅唇。因为这个缘故,她年轻时便不以做娘子为要,更多随着鸨母管理娼馆。”
“香嫂子没得像样的客人,然而人又是少女怀春的年纪,便花钱处了姘头,人是教坊司乐工的儿子,生的很俊,又会吹拉弹唱,就是穷了些。这两边处着,香嫂子的开销便大了些,常常从柜上偷拿公中的钱。”
“后来事发是因为那乐工儿子在赌场厮混,欠了一大笔钱,只能求香嫂子。香嫂子舍不下情郎,便从柜上拿了钱。这钱数太大,瞒不住了,一下就叫鸨母晓得了。那之后,打了香嫂子一顿,叫她与情郎断干净。”
“那一次是断了,可后来老鸨人死了,该香嫂子当家了。香嫂子没人管束了,又重新处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姘头。之后十几年间,香嫂子陆陆续续处了好些姘头,有时同时就有几个。人都说,别的娘子找男人是挣钱,只她是倒贴。”
“香嫂子经营娼馆本就不成,又爱处姘头,叫一些老派官人不喜欢,后来就不来了。渐渐的,娼馆就败了,香嫂子只能将娼馆和一些养女的身契兑给别人,自己拿了一笔钱回家坐吃山空。”
“按说这个时候该收心过日子了罢,她却不是,回头依旧倒贴着两三个姘头,直到穷困潦倒...这些年风流,香嫂子也曾生下几个孩子,之前都是男孩儿,但姘头们不认,香嫂子有钱时还能自己养活,没钱时就只能卖去做小阉奴了。只翠姐这个最小的孩子,是个女孩儿,一直养在身边。”
“她如今实在过不下去,便想着卖了翠姐。”
贱籍女子卖做养女,钱不算少,当然,具体的还要看‘品质’。翠姐的问题就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已经看的出眉眼了,没得说,她生的非常像翠姐。对于花月阁这样的高级娼馆来说,她这样的养女是不会要的。
娼馆在养女身上花钱,可不是一笔买人的钱就够了,后续的投资才是大头!这些女孩子得吃好的穿好的,学习才艺仪态、接人待物,等到长大一些能挂牌接客了,娼馆还要给她们准备衣服首饰,动用人脉捧人——养女因为挣的钱大部分都属于娼馆,所以投入上娼馆比较舍得。
买下翠姐这个女孩子,花不了多少钱,但一旦买下了,真要在她身上投资吗?感觉上怎么投资都是赔本的,投的越多、亏的越多。因为这个原因,花妈妈才始终不可能买下翠姐的。
娼馆寻摸到养女很难没错,但她们也是有基本要求的,至少要平头整脸罢...而这,反过来也让娼馆更难找到合适的养女。
红妃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个妇人,远远看只看得到她戴着头巾,近些倒是能看到她的一头长发已经剪掉了,想来是卖了给人做假发了吧。感觉非常可怜,但又有一种哀其不争之感。
这样的事,在贱籍女子中其实很多——‘这样的事’,指的并不是处姘头倒贴钱,然后老了穷困潦倒。而是指境遇令人唏嘘的情况,这里可以说香嫂子是自找的,可话说回来,她好好做个精明鸨母,难道是就是好的吗?
世道如此,似乎这些贱籍女子怎样都是不好的。
红妃回到撷芳园,有客人早就来了,是吴菖和周环。吴菖和周环是早就认识的,但不熟,还是因为揭花榜之后,周环通过一些熟客踏进了红妃的门,两人才熟悉起来。因为有红妃这个连结点,两人很快发现自己与对方是真正的志趣相投,一时之间结为莫逆。
红妃来的时候,两人正在吃饭,是钱总管让小阉奴来伺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