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舞》是学舍里教过的舞蹈,在此时是很多女性舞者都有掌握的。这不是一支多出奇的舞,但红妃偏偏跳它。非要说理由,其实是没有理由的——她只是要跳舞给一个人看,跳什么其实并没有考虑。
《凌波舞》确实是一支以柔美清新、轻盈飘然著称的舞蹈,红妃在船上施展不开,只跳了其中一小节。然而就是这一小节舞蹈,红妃却跳出了精髓...《凌波舞》来自《凌波曲》,而传说中《凌波曲》是龙宫女仙�作,《凌波舞》展现的自然也是龙宫女仙在水上的飘舞之态。
�谓‘凌波微步袜生尘’就是这般了。
红妃的姿态其实并不如平时舞台上舞蹈那样严谨,但更加柔婉动人,仿佛她本身就变成一泓湖水一样。
舞跳完了,还不等看耶律阿齐什么反应,红妃�感受到了一种无法控制的羞意,帕子搭在脸上,转身躲进了船篷里。
耶律阿齐怔了怔,然后忽然福至心灵,没有迟疑蹲在了船篷前,就这样看着双手抱住膝头,困坐在船篷里的红妃,不躲不避——大概是草原上猎手的本能在觉醒,让他意识到现在正是时候。
傍晚时候,耶律阿齐和红妃肩并肩坐在船头船板上,红妃的小腿浸在河水里,耶律阿齐则是盘腿坐着。他们低声说话,已经说了很久了,旁边有从河上小贩那里买来的饮子与点心,原来是怕肚里饥饿买的,毕竟两人都只是出门前中午吃了点儿东西。
然而买来的点心与饮子动都没动过。
有情饮水饱罢了。
“世子来东京几年了?”
“十三岁那年来的,四年了。”
“平日里玩什么?是在国子监读书吗?”
“是在国子监读书...不过不比国子监里同窗,他们是真读书,我不过是国子监点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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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妃侧过头看耶律阿齐,‘哎呀’一声笑了:“世子不爱读书?”
“嗯。”
两人相视,又笑了。其实没什么好笑的,但就是要笑。
小船随波逐流,耶律阿齐忽然心里有了难以言喻的情感,脱口而出:“我要回契丹了。”
红妃依旧是笑着的,远比耶律阿齐想的要平静很多,她说:“奴知道,就是听李公子说世子要回契丹,这才请李公子帮忙约见世子的。”
耶律阿齐真的不解了...他面对红妃的时候似乎总是这样,永远有解不开的疑惑。
红妃踢了踢河水,将脚拿了上来,然后朝耶律阿齐半跪着,她直视他,没有半分躲避的意思:“不知道世子要回契丹时,奴是不能确定自己心意的。只有知道世子要回契丹了,奴才知道、且能表露心意。”
她身处这个世道,又是这样身份,她要怎样求一个‘爱情’?若是不知道她这段人生的恶意,尚可以‘今宵有酒今宵醉’,毕竟少年人的爱恋更多是无疾而终,何必去想太远。偏偏她很清楚——成为女乐代表着她将拥有一个丈夫,但这不代表她要对丈夫忠诚。
事实上,她还会接受各种各样的邀约,去伴游、侑酒、表演等等。这些并不是纯粹做‘服务业’,这里面很多都是充满了暧.昧的。给她下帖子的客人知道,她知道,甚至于她的‘丈夫’都知道。
肉眼可见的,她不会只有一任丈夫,短则一年半载,多则两三年,她会和她的‘丈夫’好聚好散。中间或许有一段时间的空窗期,然后她又会有一任丈夫,如此循环往复。
这就是她未来可以预见的人生了,光是想想都让她觉得恶心!
她不是贞洁烈女,上辈子是现代人的红妃也不会说打定主意要‘从一而终’。她只是...她只是从这样的人生看到了对她的践踏、侮辱、玩弄。
�以她没法说喜欢,不敢喜欢,不配喜欢。
当耶律阿齐要回契丹了,他们之间注定不会有未来,只能看在当下时,红妃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能放肆一回。
“世子知道女乐是什么吗?”红妃的声音有些飘忽,在耶律阿齐听来却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痛苦:“女乐是不能有爱慕的,奴很快会有铺房之人,然后依旧是周旋于众多贪花好色的男子之间...若是爱慕一人,做这般事就会很痛苦。”
“痛到喘不过气来,痛到连每一寸肌肤都是疼的,碰一下就要掉眼泪。”
“奴能碰一碰的年少爱慕,只有注定会失去的...”
因为注定会失去,反而可以放肆去投入了。
耶律阿齐是真的不能呼吸了,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程度的难过。他不是因为自己的初恋不能和自己在一起而意难平,而是因为红妃的痛苦...他是天之骄子,是天上雄鹰一样的人物,不管他的人生曾有过怎样的波折,如今又面临怎样的挑战,他总没有像她这样,人生已经被摧毁的差不多了。
她没有自由的权力,不能去爱,不能去恨,不能拿自己想要的,不能拒绝自己不想要的...一生无解。
明明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还在花朵一样的年纪——别人的人生被摧残时,耶律阿齐是不会有这样的感受的,甚至于如果他自己的人生是这样,他也不见得如此‘多愁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