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我聊过,有自己喜欢的事情,有要追求的梦想,想去肃大的播音系,然后进电视台。”
陈昆看到,这一秒,少年终于开始动摇。
“你知道的,”男人低声,近乎残忍,“我有的是办法,让她这辈子都进不了肃大和电视台。”
“她的未来和你的爱情,你选一个吧。”
积攒数月的暴雨,终是在此刻倾盆而下。
天色昏暗,闪电拉扯开序幕,铅灰色流云过境,雨点急促拍打窗台,像是催促。
过了许久许久,玻璃上积起雾气,水渍蔓延。
陈赐终于开口,声音可见沙哑。
“条件?”
“让她专心留在这里高考,你去南城,八年内不允许回来。”
跨过无数江河湖海,南城是全国以内,离她最远的地方。
陈昆说:“不能私下联络,不允许越界,否则我随时兑现我今天的承诺,收回她的一切,并且让她跌得更惨。”
这一次,又是许久的沉默。
仿佛需要消耗莫大的能量与力气,才能将这些话一句句拆开,再一句句消化。
陈赐摇头,哑声道:“八年太久了。”
“五年,我最后的退步。”陈昆将一张机票推到他面前,如同做了万全的准备,“你出国。”
航班飞往墨尔本,时间是今晚。
陈昆:“你今晚走,收到你落地的消息,我会重新把她的位置调到前排,不再给她安排背光的寝室,床也不会不舒服,也不会只有她的那盏台灯是坏的。”
“她会有最好的,只要你走。”
狂风骤雨仍在倾落,如同末日,世界沦陷。
仿佛只有一瞬间,他想了很多。
想到她提起梦想时会发光的眼睛,想到她再也不愿重温的噩梦和过去,想起这些年,她是多么努力,才终于融进了这个家庭。
他不能亲手将她送回去,就算是死,也不行。
命运看似给出了选择,但他又能如何。
——他总不能毁了她。
终于终于,少年站起身来,身形在灯光中,重重地晃了一下。
猛烈的呼啸声中,他听见自己说。
“……好。”
……
陈昆站在他的背后,开口道:“我那时候谈了三年的初恋,只是分开了半年,再见面,也觉得很陌生。”
“等她上了大学,我会介绍一些合适的青年才俊。”
“五年很长,足够让她忘记你。等你再回来,她应该有了稳定的恋爱对象,也快要忘记你是谁了。”
走向房间的路上,他的脚步猛然一顿。
陈昆说:“忘了也好。”
忘了,也好。
*
思绪混乱,陈赐并没收拾些什么,简单带了几件衣服,然后把她送的玩偶装进了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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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他走到客厅,手上只有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和一封信。
“怎么这么久,”陈昆说,“她快下课了,你先坐车去机场。”
“走之前,就不要见面了。”
少年没说话,顿了顿,将那封信放在桌上。
“总得告个别。”他说。
“好,我会放她房间。”
“嗯。”
走到门口时,陈赐又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她的房间。
楼下司机在催,他收回目光,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再没回头。
如同害怕再看一秒——只用一秒,就会忍不住撤销所有决定,重新留在这里。
陈昆目送他离开,然后回到客厅,紧盯着那封信,最终拿出打火机,全部燃尽。
*
宋嘉茉到家时,气氛一反常态地安静。
阿姨并不在厨房,陈赐也不在客厅。
大伯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
习惯于察言观色的少女,在这一秒,心头猛然下沉,如同猜到了什么。
可是怎么会呢,她安慰自己,刚刚还和陈赐打过电话,在电话的那一头,他还笑着问自己要吃什么。
怎么可能呢,不久之前,这个人还握着她的手,让她不要害怕。
宋嘉茉稳了稳心神,艰难地走到桌边。
上面摆着一张机票,直飞墨尔本,时间是今晚。
眼前猛地一白,她险些站不住脚。
陈昆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开口道:“我今晚本来要和陈赐一起走的,但有点事耽误了,所以他先去。”
她找不到合适的表情,这一刻,理智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太明显,可完全控制不住颤抖的声音,也调动不出一个积极的表情。
“去……干什么?”
“出国留学,”陈昆道,“那边有一个我的老朋友,可以照顾他。”
预感在此刻倏然成真,如同命运的摆锤,在这刻轰然砸落。
有足足十分钟,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少女茫然地抬起脸,目光空洞,身体僵硬,到最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思维仿佛和身体分开,只能感觉到嘴唇张张合合。
她问:“以后就在那边上学了吗?”
“对。”
“那……过年……过节的时候,会回来吗?”
“不会。”陈昆说,“不要再问了。”
不要再问了。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她明白,陈昆什么都知道了。
方才她听到的语气,应该是陈赐正在和他谈判。
可是呢,这就是他们谈判的结果吗?
宋嘉茉手脚冰凉,不愿接受,还想再问些什么,又被陈昆打断。
陈昆:“当断则断,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然后毕业,户口迁进陈家,对吗?”
当断则断,好狠的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