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岩胜猛地攥紧手指,原本看向夏油杰时克制有礼目光中透出了一丝敌意。
当然，一个温室长大小孩子所表露出来敌意，夏油杰完全不在意。他只看着那个脸上带着火焰斑纹男孩,当这个孩子冲他露出笑容时候，夏油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脸上原本公式化微笑已经变成了发自内心笑容。
此时此刻，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对缘一喜爱。
夏油杰偏头看向继国家主，面对他时候,他脸上笑容淡了淡，多了几分略显冷淡矜贵,缓声道：“两位小公子皆是气度不凡，继国先生好福气。”
继国家主即将爆发怒气被夏油杰这么一戳，倏地散了大半。他看着眼前源家殿下眉眼弯弯,语气似是真心诚意,对缘一突然出现在这里恼怒不觉褪去。他扯了扯嘴角，勉强道：“殿下谬赞了，犬子还有学呢。”
夏油杰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缘一，道：“这位缘一小公子，源某看着面善,不知在贵府小坐这几日，能否请缘一君作陪？”
继国家主一听是缘一,眉头下意识就想要皱起来。但他没有忘记对面这人身份,连忙控制面部表情，这使得继国家主本就称不上好看脸越发扭曲起来,他迟疑地说道：“缘一他不如岩胜多矣,万一惊扰了您……”
“无妨。”夏油杰打断继国家主话,坦然道：“岩胜君作为嫡长子，他课业必然繁重，还是请闲人陪着闲人看看山城景色吧。”
继国家主了然，源家殿下再受宠，毕竟不是继承人。而岩胜，他是他精心培养继承人，两人说不到一起去。不如让缘一陪着，只要源家殿下满意，哪怕缘一出了什么问题，他也不心疼。
继国家主当即拍板：“那就让缘一陪你各处走走吧。”转头看向一身陈旧砖红小袖缘一，皱了一下眉，道：“你这孩子也真是，打扮成这样，又想溜出去玩吗。算了算了，来个人，快送缘一少爷更衣。”
言外之意，他没有苛待这个孩子，都是他想要溜出去玩才打扮成这副模样。
夏油杰神情不动，由着继国家主在这里表演。
当即有仆从出列，躬身走到缘一面前，想要带他去更衣。但缘一一动不动，他站在原地，依旧专注地看向夏油杰。
当着继国家主和源家殿下面，仆从虽然向来看不上继国家这禁忌之子，但也不敢露出半点端倪。见他不肯动弹，他也不敢动手，只小声地道：“缘一少爷，快随奴去换衣服吧。”
缘一依旧不动弹。
一旁继国岩胜虽然不明白这形势怎么变得这么快，但他看得清楚父亲态度。他轻呼出一口气，走到缘一面前，低声道：“缘一，跟哥哥去换衣服。”
一直黏在夏油杰身上目光终于移开，缘一抿了一下嘴唇，不怎么情愿地要跟继国岩胜离开时候，他忽然听到夏油杰说道：“好看吗，缘一？”
缘一脚步一顿，他再度抬起头，看向一身华服言笑晏晏夏油杰，慢慢点头，轻声道：“好看。”
这是他降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样好看存在。
没有人知晓继国缘一眼中世界究竟是怎样模样。
他世界是血红色，他母亲，他兄长，还有其他许许多多人，都是行走着血色肉块，由根根血管串联，挂着一个又一个内脏器官。
房屋、花草树木、甚至他每日吃食，统统遍布着网状脉络，这一切都是那么得支离破碎。唯有小院墙外那高远天空，湛蓝澄澈，让缘一目光不自觉追逐。
特殊视觉让他难以理解别人口中世界，一如他时常困惑于母亲说她很开心时候，她面部肌肉蠕动方式总是跟上一次说开心时无法对应上，有时候还会跟她担忧他罹患耳疾时情绪相同。
无法理解。
继国缘一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因为他太过愚钝缘故。
后来，兄长来到了他身边。
继国缘一困惑更多了。
他并不想让母亲和兄长失望，但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们。
直到这一天。
原本一如既往坐在小院缘侧上，望着墙外湛蓝天空缘一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心跳比之往常跳动速度快了一倍，鲜血在血管中汩汩流淌声音在耳中嗡鸣。
这是一种莫名牵引，缘一从降生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渴望与冲动。
等他回过神时候，他已经站在从来被禁止踏足花园中，兄长则高兴地拉住他手。
是，高兴。
无法看到面部表情，只能结合常识认知与对他人内脏器官和肌肉变化来判断情绪，继国岩胜因为紧张与恐惧而砰砰直跳心脏和汩汩流淌鲜血，就是在诠释着高兴。
他知道兄长见到他很高兴，但是，他现在想要去看一眼东西并不是兄长。他感觉得到，就在前方，只要他再走一百零三步，他就能够亲眼看到。
……等等，那个吸引着他特殊存在主动走过来了。
于是，他看到了。
不是由血管连接，肉块拼凑出来人形轮廓，他真真正正地看到了一个穿着华美衣裳好看青年。他皮肤是白皙，头发是黑色，他有着一双狭长紫色凤眸，笑起来眉眼弯弯，透着一种让人生不出半点反感狡黠。
即使缘一一直以来因为视觉异常而无法对美定下明确认知，但他在看都这个高挑青年时，他心神止不住震颤，旋即恍然。
真好看啊。
还有，他身边跟大家有些像但颜色发白人形轮廓是怎么一回事？那也是特殊人类吗？
还有落在他指尖上黑色轮廓，跟他曾经见过蝴蝶也不相同，难道好看人身边带人，养宠物，都很特别？
缘一有太多疑问，往日里习惯沉淀在心底困惑一个又一个泛起，让他第一次不想那么快听从兄长话。
在那个好看人对他伸出手时候，缘一没有犹豫，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对方白皙掌心里。
好丑啊。
缘一盯着自己放在对方掌心里那只手。
他从前没觉得这些血色肉块哪里有问题，可看到这么好看人之后，缘一再看周围肉块时就觉得眼睛有点疼。他果断抬头，直勾勾地看向这一圈人中唯一好看殿下。
他要仔细认真地看着他，然后等他回去时候仔细地描述给母亲听。
他想要跟母亲分享这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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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藏国枫之村，神社之中，一个白衣绯袴年轻巫女正跪坐在蒲团上，怔怔望着神龛上供奉着玉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