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表哥

金兰被册封为太子妃时, 陈家送了厚礼,之后陈表舅还曾亲自登门拜贺。

枝玉找了个借口,说要向陈家借一样家乡的东西, 带着丫鬟出了门。

陈家人听说枝玉上门了, 如临大敌,陈母和陈父领着仆从, 亲自迎到院外, 一叠声使人奉茶奉果, 赔笑请枝玉去正堂, “今儿个怎么来了”

枝玉打发走其他人,问“表哥呢我要见他。”

夫妻俩登时变了脸色, 支支吾吾半天, 道“你表哥他出门访友去了, 不在家。”

枝玉抬起眼帘,淡淡地道“是姐姐让我来的。表舅, 你去告诉表哥,我姐姐说了, 只让我来这一次, 他今天要是没胆见我, 这辈子也不必见了, 他见还是不见”

陈父满脸为难之色。

陈母眼圈微红, 身子微微发抖, 犹豫一会儿后, 脸上现出坚决之色“我去问他”

她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去而复返,示意枝玉往里走。

枝玉跟上陈母,进了内院,来到一间厢房前,刚刚推开门,迎面就是一股浓厚刺鼻的草药味。

陈母进了屋,立刻转身关上门。

屋中门窗紧闭,光线昏暗,越往里走,药味越浓,枝玉差点呛着。

一个穿短打的小厮守在床前打瞌睡,见陈母领着人进来,掀起床帐。

几声咳嗽传出,一人从枕上艰难地爬起坐定,面色雪白,眼底青黑,头发散乱,额前束了包头,显是卧病多时,正是陈家小少爷陈君山。

“枝玉妹妹来了。”

陈君山神情萎靡,点头朝枝玉示意。

陈母和小厮退了出去。啪嗒一声,门又合上了。

陈君山靠着床栏坐好,沉默了半晌,轻声问“是金兰让你来的”

枝玉嗯一声。

陈君山低着头“她知道我病了”

枝玉摇摇头,“姐姐不晓得,她要出阁了,让我过来瞧瞧表哥。”

陈君山闭上眼睛,身子微微发抖,“我无故退婚她不恨我”

枝玉神色平静“姐姐让我来,是想问表哥一件事。”

陈君山身子虚弱,喘了几口气,低声问“什么事”

枝玉坐到床边,直视着陈君山“姐姐想问表哥,你退婚到底是畏于罗统领的权势,还是真如舅妈所说,嫌弃我姐姐差点被罗统领掳走”

陈君山沉默片刻,苦笑道“时至今日,她已经贵为皇太子妃,还问这个做什么畏惧权势也好,迂腐守旧也好亲事是我毁的,有什么分别”

“那不一样。”枝玉摇摇头,“对我姐姐来说不一样。”

陈君山闭一闭眼睛,苍白脸上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怎么不一样”

枝玉看着陈君山,语气郑重“姐姐说,如果是因为前者,那不怪表哥,罗统领心狠手辣,表哥怕牵连家人,退亲也是无奈之举,她只会怪罗统领”

陈君山叹口气,捂住眼睛。

枝玉接着道“如果原因是后者姐姐嘱咐我一定要对表哥说一句话。”

陈君山抬起头,眼圈赤红,直勾勾地盯着枝玉。

枝玉道“姐姐说,如果表哥也是那等迂腐之人,那就是当年她自己看走了眼,这门亲事退了才好。”

她停顿了一下,“今天见到表哥,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原因自然是前者,不然陈君山不会病成这样。他之所以没有亲自去贺家退亲,就是因为被迫退亲心中愤懑愧疚,这才病倒在床。陈母那天哭,一半是觉得对不起金兰,一半是担心儿子一病不起。

枝玉语气轻松“表哥退亲也是无奈之举,如今我姐姐即将嫁入东宫,表哥也该想开点。”

陈君山浑身一震,肩膀剧烈颤抖,握紧双拳,声音陡然拔高“我和金兰早就定下婚约,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为人丈夫,如果不能保护妻子,算什么男子汉可是可是我退了亲”

贺家这门亲是陈君山自己求来的。

以前陈贺两家来往不多,他只在年底的时候去贺家拜年。那年他十一岁,过了童子试,学着大人束起长发,穿了身书生长袍,跟着父母去贺家赴宴。贺家老太太听说他小小年纪就过了童子试,点名要见他。他跟着丫鬟进了内院,经过长廊的时候,迎面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妇人抱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

小女孩肌肤雪白,双眸乌黑发亮,在妇人怀里扑腾了几下,居高临下,目光炯炯地打量陈君山,“娘娘哥哥好看”

轰的一下,陈君山又是窘迫又是慌张,一张脸顿时烧得通红。

他头晕眼花,深一脚浅一脚踏进内院,恍恍惚惚和贺家老太太对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脑子里嗡嗡嗡嗡一片响。

陈母把他拉到身边,抱起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女孩给他看“这是你表妹。”

小女孩圆脸长睫,笑容甜丝丝的,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君山看,正是刚才在廊下碰到的小姑娘。

陈君山下意识躲了一下,没躲开,小女孩被陈母抱着,伸长胳膊,啪嗒一下捧住陈君山的脸,凑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屋中众人哄然大笑,贺老太太和陈母更是笑得浑身直抖,眼角闪出泪花。

陈君山满头烟霞烈火,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二年他再去贺家拜年,跨进门槛时,想起去年那个当众亲自己的小女孩,心跳陡然加快了几分,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目不斜视地进屋给各位长辈行礼,默默退到陈母身边,寒冬腊月天,手心里却全是汗水。

小女孩是贺家三小姐,年纪还小,又娇又甜,眸子乌黑发亮,伶俐可爱,屋中女眷抢着逗她,陈母左挡右推把人抢到自己怀里抱着,指着陈君山笑问“今天怎么不亲哥哥了”

陈君山面无表情。

小女孩长大了一岁,大概知道不能随便亲别人,腼腆地笑了笑,红扑扑的小脸埋进陈母怀里。

众人又是一阵哄然大笑。

陈君山躲过一劫,本该松一口气,可离开贺家时,他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他虽然是家中幼子,但自小老成懂事,读书刻苦,来往的大多是年长他许多的书生,族里的兄弟姐妹畏于他的古板威严,和他不怎么亲近,小女孩是第一个主动向他表达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