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宣誓主权

安怀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 所有力气立时从身体里抽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

好巧不巧,一阵狂风骤然卷过, 将飞机刮的剧烈晃动了下, 眼看后脑勺就要往玻璃上重重撞去时, 谢远野终于从震慑中回过神, 手疾眼快地把人重新搂进怀里。

他动作太着急,顾不上注意周身,外加直升机舱内本身就小, 这一下脑袋直接往舱顶上重重一撞, 砰的声格外响亮。

换个人这会儿十之八.九已经疼到头晕目眩, 谢远野却像半点疼痛也感觉不到似得, 光顾着将安怀抱紧在怀。

倒是前头的周鸣御听得牙齿一酸,以为出什么事了, 赶忙问:“安怀怎么样了?!”

外头暴雨实在太猛烈,周鸣御别说回头了, 一时间连后视镜都不敢瞟,只能握紧操控握把, 拔高声音犹豫地再次问:“他是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谢远野倏地沙哑打断:“没有。”

周鸣御没听清:“什么?”

谢远野却没有再回答。

或者说他已经腾不出心思去回答。

他目光死死瞪视着安怀再次陷入沉睡的脸,但与先前不同, 那些从领口下蔓延而上的青色血管, 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消退, 沿着侧脸直至脖颈,一路向下。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是三五分钟,又也许是一个世纪。

谢远野悚然发现,腐血不见了。

或者说没有不见, 只是退回到身体里去,不在浮于表面。

但紧接着,谢远野又骤然发现,安怀那在研究所就已经冰冷下来的身体,在血管暴起的现象褪去之后,居然开始一点点回温。

虽然依旧冰冷,但微弱的呼吸终于开始慢慢变得有温度,胸膛出现了细微的上下起伏,谢远野几近颤抖地俯身,将耳朵贴向安怀的左侧胸口。

扑通。

扑通。

薄弱的心跳声缓慢,但又极具生命力的跳动着,每一下都像击打在谢远野耳朵鼓膜上,回音震慑了他的心脏,让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狠狠颤抖了下。

他深吸了口气,终于抬起头,低声尝试呼唤道:“……安怀?”

安怀没有回答。

他像再次陷入无边的昏睡中,听不见任何声音,但又与先前彻底冰冷时候不一样——因为谢远野明显感觉握住对方手的掌心,似乎被轻轻抠了下。

非常细微的感觉。

仿佛是被羽毛轻轻扫过一般,还带着很浅淡的痒意。

换做是其他时候根本觉察不到的触感,在这一刻却变得无比清晰,仿若在他心里敲了一锤无与伦比的响钟,告诉他——安怀还活着。

他没有死。

他在死亡的边缘无限徘徊,挣扎,痛苦之后,撑下来了。

不知缘由,不明所以。

却带着无数希望,从生的边缘爬了回来。

前头迟迟没等到回应的周鸣御心都快凉了,他咬牙正欲回头看看情况,就听谢远野声音带着他从来没听过的嘶哑与颤抖道:

“没有变异!”

周鸣御霎时一愣:“……啥?”

“安怀没有变异,他的体温和心跳都开始恢复正常,”

谢远野激动的心脏狂跳,体内肾上腺素在意识到安怀“活”过来的那一刻,就开始疯狂地分泌,所有的疲倦与难受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掌心贴在安怀的胸口处,仔细感受着胸膛下方的心跳——虽然虚弱,但依然非常平稳的跳动着。

这是人在变异为丧尸后,绝不可能出现的特质。

谢远野登时只觉一块大石重重落了下来。

他压下心中的欣喜若狂与无数疑惑,三下五除二地将安怀身上那些湿漉的衣服重新扒拉了下来,接着抬手一捋,将自己额前的湿发尽数捋至脑后,确定不会再滴水到安怀身上后,才小心翼翼地再次把人搂进怀里。

谢远野扶着安怀的额头抵在自己胸膛上,旋即双臂避开腰间的伤口,小心把人抱住,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暖和安怀。

做完这些,他才终于腾出空来抹了把脸,声音嘶哑地补充完后半句:“他活下来了。”

周鸣御简直震惊的无以复加,愣是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

要不是知道谢远野不是那种会拿正经事开玩笑的人,以及眼下放开握把,他们仨都得玩完在这,这会儿估计早就扑到谢远野身边去探他体温,检查这人是不是疯了。

谢远野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说:“我没疯,是真的。”

“我知道,但是……”周鸣御咽了咽口水,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后视镜。

就见方才身体还抽搐不断,一副马上就要变异丧尸的安怀,此时居然安安静静地躺在谢远野怀里,半点动静也没,除了脸色苍白之外,仿佛只是单纯睡着了一般。

他一时间五味杂陈,难以置信道:“……但是这怎么可能,他可是被丧尸咬成那样,还没有血清抗体,刚刚不还差点都……”

“我不知道,但是变异现象已经停止了。”谢远野说着,一边轻轻掀开了安怀的衣摆,就见缠绕在腰间的纱布也早已被雨水浸湿,好在伤口的血似乎被止住了,谢远野动作极轻的拈起一角,小心翼翼地窥视了一眼伤口。

鲜红的。

没有黑色腐血,也没任何腐败的迹象。

前头的周鸣御忍不住又道:“会不会只是暂时……?”

谢远野沉默半晌,才低下头,手指无声拂过安怀柔软的侧脸——就在两分钟前,这里血管暴起,肤下腐血涌动,仿若下一刻就要冲破皮层,汹涌而出。

但眼下却是柔软的,甚至发凉的指尖处,还能感受到一点点,很细微的温度。

“老谢?”

“我相信他,”谢远野轻声道:“既然撑过了一次,那么就算有第二次,也一定可以。”

周鸣御不由自主地抬眼看向后视镜。

外头天色阴沉,机舱为了省油没有开灯,后排更是显得昏暗。

谢远野将安怀放在自己腿上,垂着头,倒映的镜面没能照出他此刻的表情。只见他沉默片刻,忽然抬起紧握住安怀的手,伏低身体,将额头抵在了交握的手掌上。

机舱内没有人说话,除却引擎的轰鸣与暴雨的侵袭,安静的可怕。

不知过去多久,谢远野在浑浊的昏暗中,似乎长长吸了口气,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安怀,终于无声地动了动唇,接住了先前没说完的话:

“……你说对不对,安怀。”

安怀依然无动于衷,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抖一下。

谢远野用力抿了下唇,沉默片刻,才终于抬起头。意外的是,这次他眼里的所有疲倦都消失殆尽,再一次于无声中,支撑起那张冰冷、镇定的皮面,声音冰冷道:“能不能找到我们走前,方数在的那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