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枝越来越容易梦到高中时候的自己。
更确切一点来说, 是高二时候。
最为压抑的那段时间。
周围的同学都在为了高考做准备,晨读和晚自习上课前高声喊口号,跑操时候拿着小本本背单词, 临近六月末, 空气中都飘浮着炙热的、令人昏昏欲睡却又不得不用力保持清醒的空气。
“十载求学,志在必得!”
“忍三伏三九苦,攀凌云高峰顶!”
班级里所有人都在冲刺, 唯独栗枝踟蹰不敢前。
流言困扰着她, 心脏处好似空洞一片, 脆弱到不堪一击。
栗枝想去医院中做检查, 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和爸爸提出来, 对方只是惊讶地看她。
“你想多了, 我看你就是闲着没事做。睡一觉就好了, 别人高考也有压力,没你这样的。”
“我早说了,你社交能力不行, 就是缺乏人际关系这方面的培养。”
“屁大点事, 你看你矫情的。”
……
学校中的心理疏导老师,表面上说着为了学生考量, 着想, 不会泄露学生隐私。
但在栗枝去看的第二天,班主任一脸凝重地和她谈话。
具体的记不清楚,唯独一句铭心刻骨。
“别给同学们和老师添麻烦, 高考就剩一年,别添乱。”
“别影响学校声誉。”
……
“荔枝,荔枝。”
朦胧中,栗枝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 她仓皇睁开眼睛,先感觉到湿乎乎的一大片。
触觉比视觉先回来,有人轻拍她的背,另一只手抚摸她的头发,低声安慰:“别怕,别怕,没事了。”
湿乎乎一片的是他的睡衣衣襟。
栗枝清楚地闻到他肌肤的味道。
他好像已经戒烟了,睡衣上还是熟悉的甜橙味。
分手一年之后,他仍旧用着栗枝选购的的沐浴露。
隔了一年的夜晚回头看,恍恍惚惚,过往的这几年都好像水中浮萍,轻飘飘随风而摇动。
一清醒,这些浮萍便飞速随风消散掉了。
秦绍礼没有问她有没有做噩梦,他或许知道这是多余的话,只打开灯——
栗枝捂住眼睛:“眼疼。”
光芒太强烈,眼睛受不了。
秦绍礼调低,只留下昏黄的光芒。
“要喝水吗?”秦绍礼低声问,“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东西?”
“……没有,”栗枝说,“可以帮我倒一杯吗?”
她还在抖。
秦绍礼倒了水回来,温热的,什么都没有加,栗枝捧着,慢慢地喝下去。
或许是噩梦惊醒,她的心脏跳的很快,很慌,甚至有种下一秒就会立刻死去的错觉。
喝完水,栗枝的心跳才稍稍好了些,秦绍礼用湿巾仔仔细细地给她擦掉额头、脖颈上的汗水,将她脸颊上湿漉漉的发掖在耳后:“还要不要?”
栗枝摇头。
“想继续睡觉吗?”
她点头。
“那慢慢躺下,放松。”
秦绍礼没有追问她做了什么噩梦,也没有丝毫被她打搅睡眠的不悦。
他自然温和地安慰她,如同安慰一个做噩梦的孩子。
他或许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栗枝轻轻呼吸,缩在他怀抱中,慢慢闭上眼睛。
没有丝毫情|欲,这只是一个成熟男性对做噩梦女孩子的安慰。
栗枝说:“我感觉你好像变了。”
秦绍礼问:“变好还是变坏了?”
栗枝说:“变得更像个人了。”
秦绍礼捏了捏她的脸颊:“以前就不是人?”
他用的力气不大,掐的也不痛。
其实对于栗枝来说,痛也是好的。
至少不是麻木。
她说:“大部分时间是人。”
栗枝其实还是困的,打了一个哈欠。
秦绍礼没有逗她继续说下去,只是低声问:“那什么时候不是人?”
栗枝说了句话,声音小,他没听清。
秦绍礼凑近:“什么?”
他听到栗枝说:“……不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不要和她在一起啊。”
“以前你和我做的时候,”栗枝闭上眼睛,“我还以为你真的喜欢我。”
她说的声音很轻,不会比一片羽毛的重量更重了。
秦绍礼明白了。
他捏住栗枝的手,认真地道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