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019

栗枝去医院检查了身体。

胃镜只能空腹做,现在显然不符合这个条件,只顺便做了些其他的检查项目。

她很健康。

秦绍礼面色如常地去找医生开了些药片和营养补剂。

虽然栗枝已经很久没有再吃过抗抑郁和助眠的药物,但这种补充类的营养品和药片仍旧在坚持服用。

止吐的药水喝了下去,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终于减退。

她对着镜子洗了手,忽然瞧着镜中人有些陌生。

打扫卫生的阿姨带着拖把经过,栗枝让开。

经过医院镶嵌着一整面镜子的墙时,栗枝忽然停下脚步,茫然地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栗色卷发柔顺地垂在脸颊旁,因为少在外面行走,肌肤透着雪一样的白。驼色的羊绒大衣下,合体的绯红色裙子,踩着一双裸色的小羊皮高跟鞋,手里拎着一只小巧的包。

妆容精致,衣冠楚楚。

和秦绍礼发小身边那些美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乍一看上去,她们是同类人。

有什么区别呢?

同样花着男人的钱,心安理得地接受着男人的礼物和馈赠。

或者说,从一开始并无区别。

她起初素面朝天又有什么呢?穿自己衣服又能证明什么?

秦绍礼开车带她在云南境内四处游玩,能够看到梅里雪山的酒店,昂贵精致的餐食,她最喜欢的那个按摩浴缸……

哪样不是秦绍礼出的钱。

像温水煮青蛙,等她如今幡然悔悟,已经太迟了。

栗枝后退一步,刚好退到秦绍礼怀中。

他低头:“怎么了?冷?”

秦绍礼摘下尚带着柑橘气味的围巾,仔细给她系到脖子上,打个结,捏了捏她的手掌心:“穿的有些少。”

栗枝问:“如雪的孩子……怎么办?”

秦绍礼轻描淡写:“暂时送到我叔叔那边,他们愿意照顾这个孩子。”

栗枝停顿两秒,又问:“我以后会和如雪一样吗?”

她感觉到秦绍礼手一僵。

“胡说什么?”秦绍礼笑了,轻声斥责她,“不可能。”

顿了顿,他又说:“你不会。”

-

栗枝没有继续问相亲的事情。

研究生考试结束,在老师的介绍下,她找了份没那么累的实习工作,拿着薪水,换掉了所有秦绍礼为她购买的昂贵衣服和鞋子。

秦绍礼偶然提起,栗枝笑笑:“我可是实习生耶,着装不太合适吧?”

“也是,”秦绍礼又问,“最近怎么不买红裙子了?”

栗枝将电脑合上:“我已经有好多好多红色衣服啦,也该试试其他颜色了。”

她现在已经过了因他一句称赞就一直穿红色的年纪。

互联网这个行业,工作的人穿着都比较随意。

栗枝开始天天运动服上下班,淡妆或素颜,她重新用回普普通通、100多块钱一个的运动双肩包,午餐和新认识的同事一起吃,研究着用饿了么还是美团点外送才会更便宜。

秦绍礼的工作也越来越忙。

秦守廉受“私生女风波”连累,最近只忙着应付岳父一家以及外界舆论。

秦绍礼年纪轻轻,位置三连跳,一次比一次高,引得总公司内部一些人心底忿忿不平……

经常性的出差,他来栗枝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

但每一次,秦绍礼和她的亲密都像是末日将至,抵死激烈不休。

表哥龚承允也来看过栗枝好多次——栗枝和秦绍礼的恋情在第二年的时候被他看出端倪,表哥苦口婆心劝慰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帮栗枝瞒着家里人。

私下里也偷偷观察着栗枝,唯恐妹妹陷入太深无法脱出。

他尽最大能力来保护着栗枝。

这次寒假,栗枝早早地回了家。

或许是看她“终于成才”,再加上她现如今考研、找实习工作,除了没考编没考公外,简直就是无数人心里眼中的“模范女儿”。

父亲也终于不再实行所谓的打压式教育,开始尝试着和她沟通。

栗枝却没有心情和父亲说更多的话,她跟着妈妈一起煮腊八粥、炸年糕,蒸豆沙包、包子、炸丸子、豆腐块……

今年新年,在无比欢乐的春晚开场舞中,栗枝听着隔壁邻居大叔打孩子的声音,愉悦地吃了一只饺子。

满目可见的红色福字和春字暂时稍稍排解了栗枝心中的苦闷,父母亲被贾玲和张小斐的小品逗得前仰后合,栗枝给秦绍礼发了条消息。

「哥哥,你今年会看春晚吗?」

迟迟没有等到回复。

眼看着到了零点,新年将至,栗枝借口困倦,回了卧室中,拨通了秦绍礼的手机号码。

响过了三声,那边才接了。

栗枝:“哥哥,新年快——”

“抱歉,”一个温柔的女声回应她,“先生正在休息,需要我叫醒他吗?”

恍若晴天霹雳。

栗枝懵住了。

她客气地说:“不用,谢谢你。”

栗枝想自己多半是疯了。

现在是深夜,凌晨,一个女人拿着她男友的手机,客气地说他在休息。

胃部有点疼,还有些泛着恶心。

这些排山倒海的呕吐感袭来,栗枝站起来,冲到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了一阵。

她一夜未眠,直到次日凌晨,才再次给秦绍礼打电话。

“是我的女助理,你见过的,姓安,”秦绍礼声音和缓,“昨晚公司有些事要处理,我不小心在办公室睡着了。”

合情合理。

栗枝想。

秦绍礼的确没有必要向她说谎,栗枝知道他不是那种随意乱来的性格。

可是。

可是。

栗枝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如果我不主动问,你是不是不准备向我解释了呀?”

“解释?”秦绍礼语调平静,“原来这个需要我主动解释?”

栗枝相信他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一句疑问。

但她现在没有办法公正公平地去聆听,她只知道自己胸口压着一口气,快要爆炸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