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从崇礼到现实的距离

这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金钱。

换了普通人家,没人受得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

那人一边和他们说话,她母亲拿着棉签沾了点杯子里的水压在他干涩唇瓣上,然后解释是,他这几天卧床不方便,也不是很愿意进食和喝水,人的生理需求,降到最低。

她说着背过身去抹了抹眼睛。

也没有太多埋怨的话,想象中那些什么“让你别去做危险的事你为什么不听话”这类的台词并没有出现,在事实面前,好像所有的人都能明白,事后的埋怨并没有用。

病房里有短暂的沉默。

那个沉默也让人挺难受的。

中年女人站起来,端着盆子说去洗个毛巾给他擦擦脸,转身进了病房配套的浴室,水声响起来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那人笑了笑,说:“崇神,你当年退役,是不是其实也是这样的啊?”

单崇站在病床边,看着有点儿迟钝的“啊”了声。

“自己不想的,可能还觉得有点不服气,认为只是倒霉而已,再给我个机会我必不可能再摔。”那人收了笑,盯着病房的天花板,面无表情地说,“我都快奔三了,但是这几天从手术麻醉醒了看我妈那个样子……她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我有点难受,琢磨要不就摸摸鼻子自认倒霉算了,也不想再去证明什么。”

单崇没说话。

“啊,”那人说,“好烦,要是就这么瘫痪了怎么办?”

他声音听上去有点儿迷茫。

像是憋了好多天的疑问此时此刻终于说出了口。

也没指望着谁回答他吧。

中年女人端着洗好的毛巾和盆出来的时候,眼睛也有点泛红,她冲着病房里唯一的小姑娘笑了笑,像是有点怕吓着她。

卫枝嗓子眼干涩得很,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被消毒水味侵蚀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等单崇牵着她离开病房,她重新戴上口罩,借着口罩的遮掩,她飞快眨眨眼然后深呼吸了几口气,握着男人的手的指尖收紧了些。

“我那时候,还挺幸运。”

他突然开口。

“刚进医院时候四肢就都能动,拍了片,脊椎压缩性骨折,压迫到神经,但是恰巧差一点点没有刺破膜,所以没有脊髓和马尾神经的损伤。”

他转过身,隐去了当年更多惊险的过程,只说好的结果,没说其实差点儿摔着马尾,导致手术强行延长了几个小时,医生在手术室里给他缝那玩意缝到头眼昏花……

男人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话说着,抬起手整理了下,身边小姑娘的衣领……冬日里他手背有一些冰冷,有意无意地蹭过她柔软的面颊。

“所以,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的面前吗?”

他嗓音温和,“你这掉了魂的样子看上去实在让我很为难。”

倒不像是真的为难的意思。

他的手正要从她领口拿开,就被她一把捉住。

下一秒,小姑娘凑上来抱住了他,两条柔软的手臂没想到也有这么大的力量,像是想要把他的腰勒断……

在男人愣神时,听见她在他怀里闷声道:“对不起。”

“嗯?”

他垂下眼。

“刚才站在那个人的病床前,看着他妈那个样子,我想的是,如果病床上躺着的人是你,我也会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去飞台子,最好看都不要看一眼。”

她磕巴了下。

嗓音立刻变得沙哑,像是憋着一股气,“但是我知道如果这样要求你,你会不开心。”

她的脸死死地压在他怀中,郁闷得要命。

“我也不想你不开心。”

男人沉默半晌,眼角微弯,低下头亲了下怀中人的头顶。

被他这么亲了下,她没有好转反而更难过了,硬生生在他怀里掉了两滴眼泪,鼻尖通红地吸了吸鼻子,“好矛盾。”

外面的人,想看你重返赛台,发光发热,像是爽文男主一样开启重归赛场的外挂,披荆斩棘,为国争光。

然而只有身边的人,才看得到,在所谓披荆斩棘的道路上,你留下的一步步的脚印。

脚印上可能带着血吧。

利剑挥舞时,斩断的荆棘落地,发出的是冰冷医学监控仪器发出的同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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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伤痛人们当然没有无视,给予最高的喟叹与赞美。

可只有身边的人才知道,躺在病床上的你也会很疼,病痛从来带着绝望,而不是可以随便用简单文字一笔带过的名词。

怀中结结实实地抱着软绵绵的小姑娘,男人视线定格在医院拐角的某处,出神。

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她发梢扫过,他的胸腔之下,心脏突然强而有力地跳动。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问任何人这个问题,然而此时此刻,话到了嘴边他发现自己也会有没办法控制住的事情。

微一停顿,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突兀响起——

“我要说我确实是没想过放弃跳台这件事呢?”

听上去轻飘飘的,甚至带着笑。

只是若是稍微抬头就能发现,那双漆黑的瞳眸之中无甚笑意,甚至闪烁着凌厉与凝重。

他为什么能用这种语气问这么触目惊心的问题?

她一点都不懂。

脑子都空白了好一会儿,就是条件反射,想到了那日在丝绸之路滑雪场附近的bigair地形训练基地,夕阳下,他从高高的跳台一跃而出,昏黄的光线下,他扶着板的投影被拉的很长……

那个时候,多少就感觉到了吧?

他根本就是从未放弃过得姿态。

所以,根本不意外的。

眨眨眼,小姑娘“啊”了一声,也不说紧张,其实这种问题,也不是特别难回答。

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她的脸还埋在他怀里,深呼吸了几口气。

“那你就自己注意了,别受伤,别让我成坐在病床旁边望着你哭还要背过去偷偷抹眼泪的那个。”

她响亮地吸了吸鼻子,干巴巴地说,“你要这么干了,我肯定就不要你了。”

男人闻言,眉眼松懈下来,深不见底如幽潭的眼眸起了一丝涟漪,温柔下来。

弯了弯腰,目光与她平视,他翘了翘唇角:“是吗,光那样就不要我了?”

卫枝双眼红的像兔子,抿着唇倔强地跟他对视。

“真薄情。”

他笑话她。

她不说话了,伸出双手委屈地抱着他的脖子,主动凑上来,摘掉自己的口罩再摘掉他的,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他唇角还上扬的薄唇。

“嗯?”

他偏了偏头,望着她。

“闭上你的乌鸦嘴,”她重新给他戴上口罩,毫无威胁力地骂他,“烦死个人了啊。”

……

等卫枝他们再次返回广州,已经是下午了。

回去的路上和来时不一样。

小姑娘像是一团糯米糍似的,黏糊糊、甜滋滋地黏在男人身上,要不是司机不认识,她可能就爬到他身上去了……

像是得了什么肌肤饥渴症。

前脚刚回酒店,后脚背刺打来电话,说医院那边来了通知,老烟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本来也是隔天能出院了,早上例行检查也没什么毛病,背刺骂骂咧咧地过去给他缴费,让单崇打个电话问问他跑哪去了。

现在单崇真的觉得自己养了个儿子。

打了老烟的电话,那边直接给挂了。

他还没来得及发火,那边老老实实发了个微信,告诉师父,说他去南城了。

去南城能干什么,找姜南风呗。

小奶狗老老实实的,靠着以前两人关系还好的时候偶尔看到过她工作的信息,回忆着她的公司名字,找过去了……

他倒是也没记错。

不过倒也宁愿自己记错了,当导航带着他,在南城最繁华的地段、于某栋很气派的大厦前面停下来的时候。

然而事实很残酷!大厦旁边挂了里面办公的公司名称,老烟一眼就看见了姜南风的工作室——

4F,珠宝翡翠设计工作室,名字就叫:南风。

以前,老烟以为姜南风在做的也就是个工作室,规模不大三四个人挤一间办公室那种,现在他发现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眼前这栋商业大楼当然不可能完全属于她,但是能够在南城这个房价不比广深圳低多少的城市,在闹事区的高级办公楼拥有整整一层办公室,根本不是随便就能做到的事。

这样的办公室,一个月租金大概就要十几二十万吧?

老烟一年的学费才万把块,都是靠假期出来上课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