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与人祸

鬼舞辻无惨低下了脑袋,给了她一个自认为温柔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吻。

——*——

从鬼舞辻无惨那里得到了血的魇梦,实力增强之后,也开始布置起了杀死鬼舞辻大人口中那个【戴着花札耳饰的小鬼】的计划。

这个任务他只能成功,不仅是为了鬼舞辻大人,也是为了八百比丘尼大人。

那天夜里与八百比丘尼的交谈,一直刻在魇梦的心里,他时常会想起她那张不知过了多少年依旧年少秀美的面庞,想起她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

他忽然想要进入她的梦境,想要看到她心底里最深处的地方,究竟藏着什么样的东西。

而在这一梦想成真之前,他必须要先完成此刻的任务。

缩小了狩猎人类的范围,魇梦将捕食的场所局限在了最长的一辆列车上——也就是无限列车。

他站在车头那截的车顶上,列车驶动时带来猛烈的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角。黑色的衣摆在同样昏暗的夜色中画出不规则的弧度,感受着这份晚风的魇梦面带愉悦的笑容。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车厢里的人类究竟会如何惨死在痛苦的梦境之中了。

在美丽的梦破碎之后,他从未见过任何人类能继续维持平静的心神。

就像他前些日子在八百比丘尼面前所展现过的那样,他将自己的血混入了墨水之中,然后用那些墨水制造了车票,只要将列车上的几个人类变成为自己所用的工具,那么一切都会进行得格外顺利。

毕竟……鬼杀队的人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凭借气味分辨出是谁受到了【鬼】的引/诱。

魇梦对他挑中的那几个工具人承诺,只要他们能在那些鬼杀队员陷入睡梦之后,进入他们的梦境,然后将他们梦境的核心破碎,让那些鬼杀队员都死在梦境里,那么他们都能从他这里得到奖励。

【奖励】的内容,则是让他们永远生活在美丽的梦境里,与自己爱着的人、与自己失去的家人永永远远地继续着幸福的生活。

人类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过于好骗的生物,作为掌控着梦境的睡梦之鬼,魇梦比任何鬼都更加清楚这一事实。

为了虚幻的梦境而舍弃现实,对于这些心灵脆弱的人类而言,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更何况魇梦所制造的梦境,从来都是令人难辨真假的存在。

他仿佛已经能够看到八百比丘尼大人在他成功之后,履行承诺夸赞他的模样了。

但他的梦,却被燃着火焰的刀烧却了。

那个耳下挂着太阳花纹的花札耳饰的少年,举刀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把人类当做什么了?”那个少年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询问他的声音顺着夜风吹入了他的耳中。

魇梦觉得很意外——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的计划已经很小心、很谨慎、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没有第一时间暴露在他们的眼前。但灶门炭治郎却挣脱了梦境。

“是工具。”魇梦笃定。

——或是食物。他在心底里有稍微补充了一下。

想要一个毫无同情怜悯之心的鬼,理解人类是多么努力而又坚强的存在,实在是过于困难了。

但灶门炭治郎却一直都在努力地理解所有人——甚至包括鬼。

在灶门炭治郎看来,所有的鬼,都曾经是人类。他们曾作为人类而活,最后却丧失了人类的理性甚至记忆,变成了连自我都被扭曲的存在。

鬼是很可怜的生物。

炭治郎从不否认这点,他也从不否认鬼的悲伤与痛苦。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因为他们悲伤与痛苦,就能将残忍的行径付诸到人类的身上——伤害他人的行为,不论行此作为的是人类还是恶鬼,都不容原谅。

所以灶门炭治郎无论如何也要在此将魇梦斩杀。

——但魇梦却在最后一刻逃走了。

因为无论如何也想要回到八百比丘尼的身边,因为有了需要记挂着、能存在于他心底里,在最后一刻都会被想起的存在——魇梦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他曾想过要将自己与整个无限列车融合,但在这个念头化为现实之前,他却忽然改变了想法。

他的确是将自己的身体与无限列车进行了融合,但真正的本体却留在了一只早就断开的手上,凭借着那只手,他从那些鬼杀队员手下得以逃脱。

这次的失败,早在他逃跑的时候便已经被鬼舞辻无惨知晓了——他能通过留在其他鬼身体里的属于他的细胞,知晓他们想法的同时也知晓他们的一举一动。

鬼舞辻无惨没法不生气——尤其是他这种行径令他想起了当初从继国缘一手底下逃跑的自己。

是完全不剩任何颜面的胆小之举。

但鬼舞辻无惨却并未第一时间发动留在魇梦身体里的禁制将他杀死,而是待在了京都的宅邸中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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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鬼舞辻无惨察觉到的魇梦行动的轨迹,轻而易举便能判断出魇梦此刻究竟想要赶往何处。

——*——

月色凉薄如水,洒落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樱花散尽之后,八百比丘尼的乐趣也仅限于散步了。

她站在灯笼的下方,抬起了自己的手掌,就着不甚明亮的灯光,她看清了自己手指上戴着的东西。

银色的戒指上刻着漂亮的花纹,那些细长的纹路结合起来,细细查看便会发现——大抵是彼岸花的花纹。

八百比丘尼心想,鬼舞辻无惨或许正是因为看到了花纹的样式,所以才要将这对戒指买下来吧。

他对青色彼岸花的执念,哪怕过了千年也未有半分消退。

就在八百比丘尼沉思的时刻,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面前。

“八百比丘尼大人,”虽说在赶来的路途中竭力恢复了人形,但魇梦这时候的状态,却比之低级的鬼更加不如。

他轻轻地唤着八百比丘尼的名字,分明在路上时想了很多,可在见到她的时刻,却忽然平静得不可思议了。

八百比丘尼看着他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失败了。”她淡淡地说着,是肯定的语气。

“啊……”魇梦说:“被您看出来了。”

他忽的又笑了起来:“我还是不够强啊……”

在他分裂出来的躯体被斩首的时刻,魇梦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自己作为下弦之一的身份。

他忽然想起鬼舞辻大人在斥责他们之时所说的话,他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下弦之中也从未出现过杀死柱的鬼,能够杀死柱的,永远都是上弦之鬼。】

正是因为这一原因,鬼舞辻大人才想要解散下弦之鬼,收回赋予他们的力量。

虽然在那时候,鬼舞辻大人留下了他,甚至给了他更多的血液,让他得以成为仅剩的下弦之鬼,但是……他还是没能解决掉那一个柱,也没能解决掉鬼舞辻大人所说的那个小鬼。

他那时候才忽然明白,原来自己和上弦之鬼,还存在着如此巨大的差距。

八百比丘尼看到魇梦罕见地露出了正常的表情,既没有眼神迷醉也没有双颊泛红,竟也多和他说了几句话。

她说:“童磨也曾对我说过,他已经变得更强了这种话。”

魇梦不知道她究竟是安慰还是嘲讽,但无论是出于哪一种想法,只要她愿意在他面前开口,便足以令魇梦觉得自己不是毫无意义地来到了这里。

但他同时也意识到了,或许自己在她面前,在她的眼里……也和那些人类在他眼里的样子差不了多少。

他忽然很想问问她:“在您看来……”

话音未落,便有什么东西从旁侧袭来,彻底将魇梦碾碎在了庭院里。

在最后一刻,他看到了八百比丘尼大人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如平时的任何时候那般平静而又漠然。

魇梦喜欢看到他人绝望的样子,喜欢听人类临死之前的哀嚎,作为人类的时候他便显露出了这些与正常的人类截然不同,也不会被正常的人类所接受的怪异。

但在面临着自己的死亡时,魇梦才忽然发觉,原来……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绝望,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他忽然又觉得很满足了,没有任何遗憾,也没有任何留恋——他一直以来所渴求着的东西,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滋味,远胜于昔日所听到了任何的哀嚎。

而在最后一刻映入眼帘的身影,也是他一直以来最想见到的人。

所以一切就此终结,于魇梦而言……毫无遗憾。

——*——

过于浓烈的血腥味在顷刻间弥漫了整个庭院,哪怕是和魇梦有些距离的八百比丘尼,也闻到了这份过于强烈的味道。

她微微皱起眉头,下意识想要回到房间,却在转身时看到面前忽然多出了一道身影。

“魇梦也失败了。”鬼舞辻无惨淡淡地开口。

八百比丘尼不知道他这话有什么深意,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然应声:“嗯。”

但鬼舞辻无惨并不满意这种反应。

他本以为自己将戒指送出去了,而八百比丘尼也顺从地戴上了,这也就意味着她接受了自己在他眼中的地位,也意味着她的态度或许会因此发生变化。

但现实却证明,她好像并没有任何改变。

鬼舞辻无惨皱起了眉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她,奇异的沉默在他们之间延续了片刻,鬼舞辻无惨还是开口了。

“戒指……喜欢吗?”

八百比丘尼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喜欢。”

于是这个话题又陷入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