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样的陛下,顾素未愈发紧张,甚至连行礼都忘了。陛下身后的内侍见了正要上前训斥,却被他摆手拦住。
“你们都下去。”他的声音不大,听着却格外怡人,如玉石相击令人沉醉。
待殿内的内侍都退出去后,陛下才走到顾素未的面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道:“无需害怕,放松些便好。”
说来也奇,原本紧张地揪住了自己裙裳的顾素未,听了这话后竟渐渐放松下来。
遗憾的是,那夜的陛下似乎累极,沐浴过后只是同她一内一外地躺在床榻上便沉沉睡去,整个夜里,两人什么都未曾发生。
顾素未没想到陛下将她召来,却又什么都不做。她睡在内侧,看着沉睡的陛下睡颜,又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银环,内心焦急苦恼。
这银环是她进浴堂殿前尚仪局的彤史女官戴在她手上的,当时女官还叮嘱她:若是陛下幸了她,她便可将这银环换至右手,若是未被幸便保持原样。顾素未不知道以往有没有嫔妃同她一样,被招寝了却未得幸,但她知道,若是明日她就这么出去,定然会成为整个后宫的笑柄。
可她又不能把陛下从梦中唤醒让他幸了自己。于是在这样矛盾的情绪之下,顾素未竟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醒来时,陛下早已离去,唯有尚寝局的一位尚寝女官并几位女史在殿内静候着。床边上是尚仪局的彤史女官。
当看到彤史女官时,顾素未下意识地想遮住自己的左手,结果却发现自己左手上的银环已然不在,定神一瞧才发现,原本应当在左手的银环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右手手腕上。
于是明明没有被幸的她,就这样瞒过了彤史女官。
后来顾素未再想起,便觉得,自己应该是那时就对陛下情根深种了吧?
毕竟这种事情,彤史须依制记录在案,防止日后皇室血脉被混淆。但陛下为了她不被宫中人非议,而选择瞒着左右人,替她换了银环的位置。
也正是因为如此,尽管往后的日子,顾素未再未见过陛下,也不妨碍她将这个人放在心上,整整十年。
她不是那等爱争宠出头之人,因而从来都是默默关注着陛下的事情。幸而贤妃很喜欢她,因此常会给她带来陛下的一些消息。当听到陛下又熬夜或者身子不适时,她便会亲自下厨做些药膳,然后叫人送去紫宸殿,即便从未有过回音她也甘之如饴。阖宫夜宴时,旁的嫔妃都争奇斗艳,想尽办法在陛下面前露脸,唯有她,一个人默默坐在不起眼的位置,悄悄注视着陛下。
她就这样坚持了整整十年,甚至连贤妃都看不下去劝她放弃她都不愿。
只是人终究会累,在她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她愈来愈少想到陛下,也渐渐不似以前那般关注他。
直到临终前,她才想明白,这大孟的陛下就如同天边的皎月,虽有光辉,靠近了却是一片清寒。
“娘娘……娘娘?”知秋的低声呼唤让顾素未回过神来,她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不觉车舆已经走到了贤妃的绫绮殿,并且停了下来。看着对方有些担心的眼眸,顾素未笑了笑。
“没事,进去吧。”说着她在宫人的搀扶下步下了车舆,往绫绮殿殿门走去。
深宫中孤寂的十年终于让她知道,在心上放一个人是多么累且不值的事,既然重活了一次,她便为自己过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