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刘道成也算是上海一个人物,杀了他,杜悦费了不少功夫摆平。
至于刘铮,和他父亲一样是个人渣,勾结日本人残杀上海高官,死有余辜。
齐三说:“老板从来没枉杀过任何人,杀的都是些败类狗东西。老板有自己的原则,不会滥杀无辜,但有仇必报。程三公子,您和老板认识了这些日子,应当对她有些了解了,不是吗?您为了一个人渣,便与老板翻脸,不值当。”
杜悦从未跟蓝茉莉说过自己是女儿身,有一次她在这里醉酒后,蓝茉莉无意间发现了这个秘密。
此刻她看着相貌堂堂,又一脸正义凛然的程沣,也猜到一个大概。蓝茉莉也帮忙劝说:“程三公子,我不知道你对杜老板有什么误会,但杜老板的为人,您稍微去打听下便清楚。他为人行事,待人之道,但凡接触过她的人,都清楚。切莫听外头那些谣言,这上海想让她死的人还真不少。”
程沣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后,知道自己误会了杜悦。
当晚,他去了茶楼找杜悦,想跟她道歉。
茶楼空无一人,醉醺醺的杜悦却忽然出现在戏台上,唱了一首《贵妃醉酒》,并且一边唱,一边大口饮酒。
程沣冲上戏台夺下她的酒杯,低声说:“别喝了。”
“狗东西,滚!”杜悦推开他,伸手要去抢自己的酒杯。
程沣见她醉成这德行,也不顾她愿不愿意,将她打横抱起来,一路往外走,上了车。
齐三给他们开了车门,手下几个弟兄看得目瞪口呆。
什……什么情况?老大被一个大老爷们公主抱……抱上了车?
齐三把司机赶下了车,自己充当司机开车送他们回杜公馆。
烂醉如泥的杜悦歪倒在程沣身上,嘴里还在喃喃唱戏。
程沣问:“她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伤了她的心?”齐三哼了一声说:“今天是老板好兄弟的忌日,本来就够伤心了,你却还说那番话让她伤心。老板不是一个懂得表达自己想法的人,即使有人误解她,她也不愿去解释。她始终觉得,相信她的人压根不需要她去解释。看得出来老板挺在乎你的,否则也不会因为你那番话,把自己搞成这样。”
程沣只觉满腔愧疚。
回到杜公馆,程沣亲自在旁伺候她,给她灌醒酒汤,给她拿冰水敷脸。
杜悦酒醒之后看见他,冷着脸:“你不是走了么?回来做什么?”
“我去见过蓝茉莉了,她都告诉我了。”程沣一脸抱歉看着她:“是我没搞清事情来龙去脉,抱歉,我收回那些话,你能原谅我吗?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杜悦只觉得嗓子发干,没直接回答他,只是说:“我要喝水。”
“好,我去倒给你喝。”程沣立刻给她倒了水。
杜悦喝了水,说:“明月楼明天有场《霸王别姬》,我包了场,你陪我去看。”
“好。”程沣不暇思索答应。
杜悦又说:“就你跟我。”
“啊?”程沣反应了一下,忙说:“这样,明天茶钱我请,当我赔礼道歉。况且,让你一个姑娘请我听戏,不合适。”
杜悦:“成。”
等程沣从杜悦房间出来,齐三问他:“怎么样?老板原谅你了吗?”
程沣摇头:“她没说。不过,她明天约了我看戏,就我们俩,这算原谅吗?”
齐三给他一个白眼,闪电也冲着他“汪汪”叫了一声。
齐三问他:“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又是她哪个兄弟忌日?”
“我呸呸呸呸!明天老板生日。”齐三解释说:“老板有两个生日,一个对外,一个对内。每年的明天,老板都会去戏楼一个人听《霸王别姬》,听一整天,什么也不说。今年她能请你,可见你在她心中的地位。”
程沣瞬间红了脸,有点慌张地握住齐三的手:“那我应该怎么做?送她什么?我从小到大没送过女孩东西,实在有些拿不定主意。”
齐三:“…………我他妈怎么知道?我他妈就没追过姑娘。”
程沣咳了一声,让自己恢复镇定:“好,容我仔细想想。”
齐三嘱咐他:“明天你一定要全程笑着,别成天一副扑克脸,笑一笑,哄哄我老板开心。”
程沣一本正经点头:“好。”
这一晚,程沣忐忑不安,辗转反侧。
到了第二天下午,程沣特意穿了身新的西装,把头发梳地光亮,戴上了一顶英伦风格的绅士帽。
到了茶楼,两人落座,戏台上的戏曲一首借着一首。
程沣不太喜欢听戏,却也陪着她听了一下午《霸王别姬》。
他问:“为什么你总听这首戏?”
杜悦喝了口茶:“小时候,我跟我弟弟经常躲在茶楼的窗户外听这首戏,弟弟喜欢,我便学来唱给他听。我挺有唱戏天赋的,他饿死的时候,我还唱给他了呢。”
她嗓音淡淡地,脸上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却让程沣一阵心疼。
程沣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说:“节哀,往事不可追。我虽不能感同身受,但我志在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我会努力让你弟弟这样的悲剧少一些。下个月,我就回东北了,我大哥启动了航空班,我得回去帮忙,我国空军实力远落后于美国日本,所以我不能再驻留上海。”
杜悦问他:“这一去多久?”
程沣:“可能五年,不会再有时间来看望你。”
杜悦又问:“不能留在这边?”
程沣摇头:“不能。”
杜悦以调侃的口吻说:“还说要对我负责,这么快就想跑路?”
程沣一怔后,也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那杜老板可否愿意随我去东北?”
“不可能。”
她生于上海,发迹于上海,如果她离开上海,青帮必定会来一场大洗牌,不夸张地说,上海时局都会跟着她的离开而变化,彼时,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程沣伸手揉她脑袋,笑着说:“看来我没本事拉你出苦海,想让你放弃这些,不太现实,对吧?”
杜悦望着他,没说话。
程沣握着她手腕,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今晚月色不错,出去走走。”
杜悦被他拖着去了清莲池,月色银辉洒在水面上,很快,几百只河灯朝他们的方向飘了过来。
与此同时,四周的草丛里飞出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将他们紧紧包裹,让人恍若置身浩瀚银河。
杜悦抬手,一只萤火停在她指尖抖翅。
她眉眼弯弯,一脸喜悦道:“程沣,你看!”
“看见了。”程沣又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坐到了阶梯上。
他们脚下的水面上飘着数百盏河灯,头顶上是万千萤火飞舞,这幅景象美不胜收。
程沣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个类似于馒头的东西,上面插了一支蜡烛。
他摸出打火机点燃,递到她跟前:“小悦,生日快乐。”
杜悦抬眼看他:“你叫我什么?”
程沣伸手在她鼻头刮了一下:“过生日不许冷着脸,来,许愿,吹蜡烛。”
她被程沣刮了下鼻尖,脑袋下意识往后一缩,又顿了片刻后,闭上眼开始许愿。
她闭上眼,翘长的睫毛微颤,一只萤火虫停在她的睫毛上。
程沣看着她,鬼使神差地俯身过去,就在嘴唇要贴上她的睫毛时,女孩睁开了眼。
程沣立刻对着她眼睛“呼”了一下。
杜悦揉着眼睛问:“你干嘛?”
“你睫毛上有萤火虫,帮你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