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鸳竖起耳朵,贴窗去探听外头动静,只听到男人毫无感情,平平仄仄的说了一个字:“免!”
再就是一连串走远的脚步声,然后重新起轿子,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宫人们絮絮叨叨的低语。
“这位长乐王可真是英俊,不过弱冠便这样的威仪昂藏,再过个几年可怎生得了,怕是全天下的女子都要被他倾倒了。”
“便是全天下的女子又与你何干,咱羡慕不来也嫉妒不了,身下那几寸玩意没了,再漂亮的女人那都得成路人。”
“呵呵,就不兴咱多看两眼,”说话的宫人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就轿子里这位,别看这时候身份低,一旦跟着公主,在人前多露脸,日后说不准也是个有福的。”
尽管声音刻意压低,顾鸳仍是听到了,很想回他一句,谢谢你啊,这么看得起我,可你以为的福,或许我并不想。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保持缄默,就这么行进了不知道多久,轿子终于又停了,接着顾鸳听到外面的人在喊她:“顾姑娘,到地方了,出来吧。”
昭阳公主和母亲贤妃同住一宫,不知道有没有皇帝的影响在内,贤妃极其宠爱女儿,将主殿让了出来给女儿,自己则住偏殿,不过后来偏殿又有扩建,而且挨着御花园,景致十分好,倒是半点都不比主殿差。
这宫里头的妃嫔想要过得更好,就看皇帝宠不宠了,顾鸳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田,安之若素,但跟贤妃宫里一比,明显不够看了。
光是宫殿就小了一半不止,更别说这里面的陈设器皿,桌椅摆件,顾鸳一路走进殿里,纵然不便细看,但眼角稍微一扫,也能比较出差别来。
所以,为何后宫里只有贤妃和淑妃独占鳌头,两人性格不大一样,但都是会藏的主,对外装温良恭俭,明理大义,关起门来该享受该奢华的地方,一点都没落下。
顾鸳微低着头,跟随等在殿外的白芪入内,白芪快她半步,边走边提醒她见到公主要注意的事宜。
顾鸳一副温顺恭谦的聆听,白芪原本想给这个长得比自己美,很有可能取代自己更讨公主欢心的新来女子一点下
马威,但见她不愠不火不疾不徐,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能服侍公主是我们的福气,公主对待下人宽和,你只要顺着她,按公主的意思去做,这日子好过得很,保管比神仙还要舒坦。”
一个受宠的公主,脾气只要稍微好点,很能笼络人心,宫人也更忠心。
顾鸳不禁又想起了瑭儿,若瑭儿是个女子,在宫里有顾甄护着,到年纪寻个良人嫁了,就算比不上昭阳,但相较世间大多数女子都要强多了,又何必追名逐利,争来斗去,到最后一无所有,连命都丢了。
被漂亮娘亲思念着的儿子这时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心想是不是半夜踢被子,着凉了。
奚珣听到声响,偏头朝身侧看了一眼,肖瑭立马严肃表情,不让自己再失仪态,却不想奚珣说了句:“你家中有人在思念你?”
肖瑭不明就以,一时有点蒙,奚珣笑了笑:“肖侍卫不必太过紧张,偶尔放松一下,人之常情。”
所以,这是被主子调戏了,肖瑭无法用言语形容此时的心情了。
这种心思捉摸不透的男人,无论做敌人还是朋友,都很可怕,不是被他打败,就是被他戏弄,偏你还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六皇兄,你终于来了,还以为你眷恋凡尘俗世,离开了皇城,连我们这些兄弟都忘了。”
十皇子快人快语,想学雍王那种玩世不恭的情态调动气氛,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中听,奚珣压根就懒得回应,掠过十皇子朝他身后的八皇子点了点头,淡薄的唇吐出极有诚意的两个字:“恭喜!”
今日八皇子大婚,年长的皇子几乎到齐了,奚珣也进宫贺喜。
他不刻意与任何兄弟交好,但也不会将自己边缘化。
肖瑭在奚珣的示意下走前,将备好的贺礼奉上。
八皇子身后跟着的宫人也很有眼力见地接过,当着八皇子的面打开,是一对婴儿臂大小的玉如意,中规中矩,但寓意好。
八皇子挥手让宫人将礼物带下去,回身笑着朝奚珣拱了拱手:“六哥费心了。”
奚珣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我久不在京,难得回来一趟,应该的。”
“哈哈,小八你算是有福的,想我大婚时,小六才去
了封地,想请他都不能够!”
这爽朗得有点聒噪的笑声,除了雍王,不作他想。
雍王几步走了过来,看看几个弟弟,想在奚珣肩上拍一拍,却被他轻轻挪步巧妙避开,不紧不慢道:“欠五哥的贺礼,稍后补上,今日为八哥添喜,五哥就不要喧宾夺主了。”
八皇子的婚礼在宫内举办,完婚后皇帝就会给八皇子封王,至于赐不赐封地,留不留京就不好说了。
毕竟被皇帝明确指出京的只有两位,一位是早逝的二皇子,一位就是六皇子,要不是奚珣被皇帝扔到封地后就不管不问,他去了封地也未必有安稳日子可过。
十几岁的少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没点谋略和城府,又如何在异地扎根,并发展壮大。
这也是所有人看不懂皇帝的地方,也是对奚珣保持观望的原因,想结交,但不能表现得过分亲近。
兄弟之情,就是个很好的幌子,也是皇帝最想看到的。
这次婚宴,皇帝并未亲临,但派了几个亲信过来维持场面,也是将皇子们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这时候除了把酒言欢,笑谈风月,也不可能做些别的。
八皇子是新郎官,首当其冲成了皇子们捉弄的对象,一个个轮流对着已经面红耳赤的新郎官猛灌,就像商量好似的,表现得一团和气,热热闹闹。
当然奚珣例外。
他依旧不冷不热,不慌不忙地坐在位子上看着,嘴角噙着一抹清风明月般的淡笑,维持他一贯做派,十皇子看他置身事外的闲适模样,有些嫉妒,正要走近想着灌他几杯。
然而,奚珣轻描淡写的眼神那么一扫,十皇子又瞬间止了步,转道去敬他旁边的九皇子。
“九哥,来来来,弟弟与你对饮,比比酒量。”
“就你这瘦胳膊瘦腿小身板,也敢跟哥哥较量,今日不将你喝怕了,哥哥我就不回去了。”
九皇子也是格外豪爽,很有兄长的架势,举起酒盏仰头就是一大口,存心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好看。
雍王是到哪里都不忘添乱,自己不喝,一旁拍掌看得欢:“十弟十五生辰一过,这酒量也见长,小大人了,九弟,别照顾他,就是干,看谁像个真正的男人。”
七皇子庆王也
跟过来凑热闹:“是啊,十弟也别怂,大老爷们,喝起来。”
九皇子也不过比十皇子大半岁,同龄人谁又真的让谁,又是意气用事,血气方刚的年岁,被兄长们这么一怂恿,看彼此的眼睛都红了,一杯又一杯,倒是谁也不服谁,真干了起来。
奚珣始终不曾搀和,只是微微皱了眉,叫来宴席上的宫人吩咐道:“去煮些醒酒汤,每个皇子桌上备一壶。”
这么个喝法,就算铁胃也有喝烂的时候,奚珣不想管,但也不想哪个弟弟喝出了事,到时自己也脱不开,还得费时间解释。
醒酒汤送到了各皇子桌上,庆王饮酒不算多,也不见醉意,却是拿起壶倒了一杯醒酒汤饮下,喝完看向身旁的奚珣道:“还是六哥细心,未来的六嫂有福了,就是不知六哥有没有中意的人选,听闻父皇也正在给六哥相看亲事呢。”
雍王离得近,听得很清楚,闻言笑道:“七弟八弟都已成婚,七弟妹如今怀了身孕,七弟很快就要有嫡子了,六弟你这速度确实慢了,不说正妃,好歹房里也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然冬日里该有多冷呢。”
雍王荤素不忌,几杯黄酒下肚,黄腔也开了起来,有模有样煞有介事,换做别的弟弟,这会儿怕是要红了脸,然而奚珣放下杯盏,转头看向雍王:“不及五哥,日日给女子暖窝,早已体会不到冷暖的差别。”
这是暗讽雍王沉溺温柔乡,不知居安思危,没有进取心。
奚珣气度不算小,但也不会任人玩笑,特别是让他反感的话,他很愿意怼得对方说不出话。
雍王也确实说不出话了,论口舌,他还真争不过这个弟弟,打小就争不过。
偶尔赢那么一次,也是六弟烦了,不想跟他计较了。
雍王低头一笑,举杯对着奚珣敬了敬:“不论多寡,总要有那么一个人,祝六弟早日找到,在冠礼之前把终身大事解决了。”
离奚珣二十岁及冠礼不到半年,皇帝召这个儿子回京怕是有这个意思,冠礼和婚事一起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