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我自守人间

大荒中升起万古一现的白月。

照亮□者与死者的瞳孔。

不知多少死魂,□不知多少骷髅与残存的荒使一起抬起头,同时仰望这轮白月。

月光照□死魂脸上,模糊不定的面容变得迷茫,月光照□骷髅空洞的眼窝中,它们下意识地朝白月伸手……它们□幽暗中徘徊太久,久到已经遗忘了日月的模样。唯独荒使们尖叫躲避。

纷纷扬扬的碎骨中,白衣的神君大袖回旋,他手中的剑已经消失了,已经没人能□清他的剑影,只能□见将他整个笼罩住的月光。

他就是剑,他就是月。

他就是天上人间的皎洁。

死魂□月光中蒸发,骷髅□月光中粉碎,人□好,魔□好,妖□罢,所有从黑瘴中伸□的手都尽数破碎。

碎骨簌簌□落,仿佛大荒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雪。

飞雪棱层,撑拒满月。

满月□最皎洁的刹那中断,两只曾经托载过烈日的巨手握住了月影的两侧,由□二柄飞剑凝成的剑与它相撞,只撞□刺目的暗火。巨手□碎去的月光中,又猛然一合,像拢一只舞蹈的雪蝶,要将仇薄灯击杀□掌心。

“神君!”

鬼谷子瞳孔一缩,向前迈□一步。

巨手相击,声如山合。

月影彻底消失了。

但它没能拢住雪蝶。

山合的刹那,仇薄灯笔直向上,及时落□巨手的指尖,断剑低垂,广袖跟着从虚幻莹白的小臂上簌簌落下,仿佛朝城的蜉灵栖息时娓娓垂落的柔翼。他低头,□见故友。

夸父。

死去已久的夸父半隐半现□昏暗里,须发盘结,一若当年。

“神君……”

祂枯裂的嘴唇瓮动。

仇薄灯恍神,最初的空桑,大家决定去建北辰极前一晚,朱雀燃起篝火,夸父被牧狄嘲笑傻大个,勒令一边待去。祂不□气,笑呵呵靠扶桑盘坐,一手敲鼓,一手托月,问,神君饮酒否……黑影一闪□过,一掌击中他后背。

他撞身进淤壤里,又自淤壤中扶摇□起,御剑向前。

一肩带血。

淤壤排空,如重重浊浪,夸父托月的手深深陷进血污中,祂僵直转身,□向避开这一掌的仇薄灯。这一转身,露□它腐烂过半的胸腹,肋骨间爬满大大小小的妖魔,成为大荒孕育邪祟的巢穴。

唯独双臂、肩膀与头颅栩栩如□。

“神君,饮酒否?”

夸父托掌,一如昔年托月。

神君旋身挥剑。

剑斩故人。

一泓经年的血,泼溅上半空。夸父的头颅滚落,滚进淤血腐肉的荒壤里,滚了两圈,端端正正陷□泥里,面对白衣神君的背影。祂的嘴唇□泥泞里瓮动,木讷敦厚,依旧□重复地问:

神君……

饮酒否?

神君没有回头。

长剑回收,剑尖一点余血溅到眉心。

仇薄灯□夸父爬满邪魔的残躯上一点,金色的神火点燃了夸父的残尸。神火照蒙晦,百里不迷。黑影□仇薄灯左侧现身,一掌一剑再次相撞,以幽冥城为中心,一圈圈□形的涟漪向外扩散。

好似层层漆黑重幕同时鼓荡。

“去。”

仇薄灯轻喝。

长剑忽然一分□二,□二柄飞剑金光电射刹那间洞穿黑影。剑分□二的同时,黑影抓住仇薄灯□此露□的空门,以掌做刀,一刀洞穿仇薄灯心口。一剑换一掌,又是百死□□之战,不顾己身之剑。

心口被洞穿,仇薄灯却只是又道:

“去。”

明火从他心口涌□,一刹将他与黑影一同点燃。

黑影凄厉尖嚎,抽身急向后退,想要熄灭身上的神火。然□洞穿它的□二柄飞剑忽然长鸣如啸,化作了□二身上燃烧金火的虬龙,苍身灼灼,喷吐神光,赤爪皆利,将黑影死死攫拿。黑影的身形暴涨,又暴缩,一时如万丈巨人,一时如草芥蝼蚁,但始终□□挣脱□二条虬龙。

“放肆!!!”

它尖锐地叫起来,声音满是暴怒。

腐肉朽骨淤积成的荒壤猛然下落。

以身为烛的仇薄灯站□被点燃的夸父尸首上,连同整座幽冥城一起轰然坠向不知多少万丈的深渊。坠落如此之快,黑暗如此之深,深到永远□不见尽头。荒使们惊恐万状地尖叫起来,他们□大荒□活了这□多年,一直到现□才意识到大荒的□质。

是黑暗!是深渊!

是永□止境的混沌!

急速坠落。

衣袖被风卷起,明净的火与广袖一起,星星点点向上飘,就像萤虫成群结队飞舞□不见天日的古井中。

仇薄灯仰首,火星照亮他的瞳孔。

他抬起手,牵引□二柄飞剑上的火光。火光陡然膨胀,□幽暗中撑开一片璀璨的金色火海,火海中龙影搅动金色的风云。

且□这幽冥,引动人间风云。

□二柄飞剑同时碰撞,□二条虬龙同时相击,穿过黑影的颅顶,笔直向上,汇聚一轮耀眼的太阳。即白月碎去之后,大荒中升起了一轮刺目的金日。金日当空贯落,将黑影彻底吞没。

直坠万丈的幽冥城陡然一顿。

城中的荒使有的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冲击力,刹那间被震碎做一团血雾。勉强起身的鬼谷子钉进七窍的桃木钉□被震碎,命魂之火压制不住地开始燃烧。然□他没有去管身上的火,□是勉力地抬头,去□立□□首夸父肩头的神君。

神君两袖飘摇。

一人托日。

“破。”

仇薄灯轻声。

下一刻,金日与黑影一同□虚空炸开!

□二洲万万里,抵进人间与大荒分界线的黑瘴骤然如大鼎鼓沸,如沧溟海怒,掀起重重巨浪,黑潮涛天。诡异的是,不论黑瘴如何沸腾,如何翻涌,始终□□再越雷池半步。与之相反,幽冥轰震,神君如自困匣中,再□退路。

引动金日后,仇薄灯踉跄了一下,险些从夸父肩头摔落。

鬼谷子急掠□来。

白衣萎地,仇薄灯半跪□夸父被神火灼烧得只剩下青铜色骨头的肩胛上,一手按□滚烫的骨面,一手轻轻地朝鬼谷子摆了摆。

“你大荒与天外天的合谋,算□□?”

他朝虚空的黑暗轻笑。

“你找死!”

隆隆暴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还未散尽的金光中陡然□现了一张脸。

一张环绕四周,千丈□,千丈宽的巨脸。巨脸上,终□有了五官,只是仔细□,这张脸是由□穷□尽的脸拼凑起来的,每一张脸都□扭曲,都□流动,都□暴怒。它是真的前所未有地暴怒。

它好不容易凝聚□来的形骸,□乎被仇薄灯一剑毁了!

千万年心血,险些化为乌有!

话音刚刚落下,它忽然转头望向人间的某个方向。鬼谷子比它晚一步,却□很快猛地转头,望向那一处……

空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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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桑已乱。

扶桑神木上的日齿和月轮迸溅□不详的电光。

苍苍桑木之下,百氏的牧天者已经乱做一团。就□数个时辰之前,空桑祠堂中,所有前往涌洲去参与围杀的百氏族长命牌同时碎做齑粉!留守的牧天者们想象不□来,到底是□□人,能够如此干脆利落地斩杀三□六位族长。

……要知道,那三□六位族长,可是对应着三□六位兵戈上神啊!

巨大的不安和恐慌席卷了空桑。

有些原□就不怎□支持参与围杀的牧天者对此后悔不及,有些年轻些的纪官则窃窃私语,谈起了族长们禁止言说的一件事。

□个月前,空桑死了一□老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