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记忆里,那些鲜明的,似乎永远也无法忘记的过往,都是血粼粼的,带着幽幽的恨和扑面而来的杀意。
这样的记忆,不要也罢。
李宿垂下眼眸,盯着姚珍珠的手看。
姚珍珠的手指很纤细,白皙漂亮,但李宿却知道,她指腹上有粗糙的茧子。
姚珍珠以为李宿好奇怎么制作陶器,便道:“咱们没有窑,无法烧制大批陶器,我也没那个手艺,做出漂漂亮亮的陶碗陶罐来,烧个陶锅水盆,大概是可以的。”
姚珍珠说道这里,又顿了顿:“大概可以。”
李宿听得特别认真,他问:“就我所知,烧陶应当需要特殊的泥土?”
姚珍珠眼睛一亮:“殿下也知道?”
李宿轻咳一声,把目光落在眼前姚珍珠早先编好的蒲团上,道:“上课时学过如何制陶,不过都是教授按照书本教授,我未曾亲自动手制作。”
姚珍珠小声道:“其实我也没有。”
李宿:“……”
姚珍珠紧接着说:“那又如何,咱们都知道怎么做,就试试吧?我刚瞧见湖边有一种红色的泥土,摸上去有些粘,我觉得可以用来烧素陶。”
李宿点头:“当时教授讲授时,说北地的红土、黑土都可烧陶,南地的高岭土可做瓷器。”
如果教授所说红土就是这一种,那他们确实可以烧制陶器。
姚珍珠自然没学过这些,但李宿既然说了红土可以制作陶器,那她就坚定认为湖边的红土就是这一种,这样他们就能煮面吃鱼了。
姚珍珠如此一想,立即美滋滋:“太好了,明日咱们就做,说明定明日晚上就能用上锅碗了!”
这话说的,仿佛他们已经成功了一样。
不过,姚珍珠这个打算,却暗合了李宿的计划。
他现在不知悬崖之上是什么境况,也不知皇帝陛下到底如何,是生是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谷底稳稳当当过上十天半月,等身体好全了,再出去打探消息。
这么多年都等了,也都忍了过来,不差这几日。
李宿很有耐心。
倒是没想到,细皮嫩肉的姚珍珠,居然同他不谋而合,愿意在这荒郊野外安稳生活。
毕竟,若是只待一两日就走,他们是在也没必要制作陶器,姚珍珠也不用赶着编草席。
李宿又动了动肩膀,觉得自己肩上的伤已经好多了,并不影响活动,他便挣扎着起身:“你先忙,我去外面看看。”
姚珍珠想要拦他,忙直起身来:“殿下……您还病着。”
李宿冲她摇摇头:“无妨,风寒已经好了,剑伤也不痛,我不用左手便是。”
姚珍珠拦不住他,只能说:“那您早去早回,鸭蛋快好了,咱们一起吃。”
咱们一起吃。
李宿的目光落到姚珍珠的脸上,如同清风一般一扫而过,却再无在长信宫中时那般冰冷刺骨。
离开了长信宫的李宿,身上的寒冰已经被外面暖阳融化,他似乎变得和蔼可亲,话多了,也不再动不动就哼来哼去。
几乎是变了个人。
李宿只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捏着剑快步出了山洞。
姚珍珠眨了眨眼睛,等他身影不见了,才轻笑一声:“唉,这臭脾气。”
李宿弯着腰出了山洞,慢慢往前走,随着暖阳在林间游移,他渐渐看清了两人所在之处。
正如姚珍珠所说,这里似乎没有人烟,也似乎没有任何野兽,很适合短暂居住。
李宿一路走,一路观察山林里的树木,然后便来到湖边。
他看见了姚珍珠所说的穿心莲,也见到了菰米,更看到了这一湖的游鱼。
宫中养过不少鱼,都是为了观赏游戏,用来吃的鱼倒是不常见。
但李宿的太傅顾锡年认为一国之君需只天下间事,需识世间万物,所以曾经领着他辨认过御膳房养的活鱼。
穿心莲这种野物,宫里没有,李宿自然无法认得。
御膳房能养的鱼,皆是肉质鲜美的,其中有一味长河鲥鱼,每年春日时吃最是鲜美,肉质甜嫩,一点腥味都无。
李宿吃过也见过,此刻倒是瞧见这湖里竟有好几条鲥鱼。
此时此刻,他竟然想:要是姚珍珠能认出来鲥鱼,一定高兴疯了。
李宿:“……”
孤怎么惦记起那馋嘴丫头了?
李宿没在湖边停留太久,他看清周围的境况便有了底。
山洞附近应当没有太多野兽,即便有也不是什么危险物种,不需要他们如何防备。而且这湖水清澈干净,里面有鱼有虾,可足够他们日常食用。
再加上姚珍珠算的菰笋,李宿觉得这山谷里的日子说不定还会很自在。
如此一想,李宿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在回去路上,李宿特地选了一棵早就枯萎的桦树,用那杀人的长剑,耗费内力从根部砍断。
这树不算太粗,他一人就可环抱,也不算太高,将将砍成两段,他用右肩抗住,不轻也不重。
李宿掂量一番,快步回了山洞。
当李宿把树干放到山洞口时,姚珍珠忙迎了出来,她看着那个一人粗的树干,惊呆了。
“殿下……”
李宿淡淡扫她一眼:“给你做个床。”
李宿想:孤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只能靠小姑娘养活。
孤学过木匠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