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盯着李宿发呆, 李宿这也正好包完饺子,准备跟姚珍珠包的一起放在盖帘上。
他刚一抬头,入目就是姚珍珠近在咫尺的侧脸。
李宿难得被吓了一跳。
他已经很久没有同女子距离如此近了, 近得甚至可以看清她脸蛋上因热而泛起的红晕, 氤氤氲氲,仿佛天际被夕阳映红的晚霞。
也红得仿佛可以把他烤焦。
李宿眉头一皱,他当即便起身,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
即便两个人已经熟悉,即便他并不讨厌姚珍珠,可他身体上却当真无法接受。
除了已经被他完全认可的寥寥几人, 任何人他都不喜欢近身。
更何况是年轻女子了。
他的动作很快, 也很猛, 正专注做事的姚珍珠反而被吓了一跳。
她忙起身,低下头去, 声音也很低沉:“殿下, 殿下……臣妾不是有意的。”
姚珍珠如此这般,显得分外可怜委屈,让原本理直气壮的李宿不由有些心虚。
他一下子哽住了, 好半天没说出话。
他训斥人的时候,从来都很冷硬,根本不管对方心情如何,只要他不高兴, 他就让所有人都不高兴。
但现在, 看着姚珍珠可怜巴巴站在那, 他竟然生出一丝不忍来。
不忍吗?
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竟然对旁人能有怜惜。
可能因为姚珍珠救过他的命, 对他一直忠心不二, 这种情分,才让他生出怜惜之情。
李宿给自己迅速找好借口,便主动绕了一圈,坐到了圆桌对面。
“不是你的错,”李宿开始用另一盆馅料包饺子,“是孤……不习惯罢了。”
姚珍珠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李宿。
高高在上的太孙殿下居然道歉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姚珍珠也听明白,李宿的意思是他起身不是因为嫌弃她,纯粹是因为他本身不喜。
这里站的是任何人,他恐怕都会躲闪。
姚珍珠抿了抿嘴唇,眼睛里重新燃起光芒:“谢殿下。”
李宿垂下眼眸,不去看她那双璀璨的眼眸,只说:“坐吧。”
之后两个人就安安静静包饺子。
李宿即便能把饺子包上,却也当真不是太好,大多数都歪歪扭扭不说,还很慢,姚珍珠包完小半盖帘,他这才包了六个。
抱了一会儿,李宿也终于承认自己没什么包饺子的天分。
或者说,厨艺这一道就不是常人可以一学就上手,他不过是为了守岁逗趣,没必要非要学会。
思及此,李宿便拍了拍手,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肉馅,直接道:“孤来擀饺子皮吧。”
饺子皮他还是很顺手的。
姚珍珠点点头,加快包饺子的速度,一边还对贝有福道:“贝公公,可否取了小茶炉来,一会儿咱们在小厅里煮饺子吃。”
贝有福早就想吃饺子了,虽然殿下包得不能看,但馅料是姚诏训自己调的,味道肯定好。
他哎了一声,麻溜跑去准备茶炉。
李宿一声不吭站在边上,一个又一个擀着饺子皮。
当他开始认真擀皮的时候才意识到,姚珍珠包饺子到底有多快。
他要是再慢点,都要赶不上姚珍珠包了。
李宿看她一眼,问:“这个你学了多久?”
姚珍珠年纪轻轻,厨艺是真的好,李宿这么挑嘴的人都喜欢她做的饭食,确实有两把刷子。
也难怪李宿会好奇了。
姚珍珠抬头,看着他笑了。
她的笑容带了些自信,又有旁人没有的笃定,最后还带了些俏皮:“殿下,臣妾若说只看了一眼就会,殿下信吗?”
李宿:“……”
如果是别人,李宿一定不信,但姚珍珠……
李宿没说话。
今夜李宿相当平易近人,加上过年姚珍珠高兴,就忍不住话多起来。
“殿下,真不是臣妾吹,许多食物只要臣妾吃过,或者看过旁人做过一次,大抵就能做出差不离的,偶尔……”姚珍珠俏皮笑笑,“偶尔能做得比人家原版的都好,这也是师父当年为何收了臣妾做关门弟子。”
有些时候,天分真的很重要。
姚珍珠也还未到双十年华,比李宿还小几个月,能有如此高超的手艺,果然只能用天分过人来印证。
她笑眯眯包饺子,手指异常灵活:“臣妾小时候,大概三四岁的时候,也是过年,我娘要给家里包饺子,我在边上看着,不一会儿就学会了。”
姚珍珠语气里带着怀念:“我娘的手艺就很好,当时村子里的人都说我爹有福气,能娶得这样贤惠聪慧的妻子,我爹也总以我娘的厨艺好而自豪。”
“殿下一定没去过坊间村中,像臣妾家里那样的小山村,百姓大多只是温饱,若想要吃些新鲜货,往常都要去县里镇上采买,农闲的时候也要一个月才能去一回。”
“我娘亲最会做豆腐,最拿手的就是素鸡,也就是红烧豆腐干,当时村里的人都拿各种各样的货物来家里换。”
姚珍珠一边回忆着年幼时的记忆,一边感叹:“当时我爹只要有空,就会给我娘帮忙,我大哥也会给娘打下手,靠着我爹的勤奋和我娘的手艺,家里的日子过得极好。”
素鸡不值几个钱,收的货也不贵,这家一捧小米,那家一捆腌菜,往常都能换一整碗素鸡。
瞧着东西不多,但姚珍珠家里在村中的情分却存了下来。
姚珍珠说着说着,不自觉就有些啰嗦。
李宿竟然一直认真听着。
听到最后,姚珍珠不说了,李宿还有些意犹未尽。
“你家中过年时包的是什么样的馅料?”
姚珍珠愣了一下,很快便答:“殿下,臣妾毕竟只是普通村户女,家中并不富裕,但父母却都很舍得,不会扣扣搜搜过日子。”
“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买些猪肉,用小部分来包饺子。”
“北地村中,最经常吃的就是酸菜饺子,酸菜是年前就开始积的白菜酸菜,到了过年正好吃,到了调馅的时候,把酸菜仔仔细细洗上几遍就没那么酸了,但吃的时候却特别有劲儿。”
那种酸酸香香的味道,又是久违的酸菜猪肉饺子,就连年少的姚珍珠都能一气吃下二十来个。
当然,这事不能跟李宿说。
姚珍珠道:“那会儿村中不太富裕的人家,没有那么多白面,也会掺一点玉米面或者糟米面,包出来的饺子还挺好看,就是没有白面那么香。”
李宿听着,突然问:“你家中很穷困吗?”
他虽然经常出宫,也会在盛京的市坊里体察民情,但盛京毕竟是一国之都,皇城之内几乎都是富户。
这样的环境,他很难看到民间疾苦,也不知要如何去判断百姓日子过得到底如何。
许多治国之策都只是案头上的卷宗,也只是史书上冷冷的笔触,实际上,李宿根本没有去过真正的村庄,也从未在田地里走过。
他就如同精致皇城中的金丝雀,每日只会在金子打造的牢笼里唱歌,无法在天际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