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租的房子也跟师兄的个人风格很有一拼,里面杂物和垃圾混到一起,易拉罐、废纸、臭袜子遍地都是,桌上的烟灰缸里烟头基本上都冒了出来,味道也很难以言喻,仿佛令人窒息。如果不是看到了旁边像贡品一样摆在那里周围真空了一圈的摄像机,实在令人难以想象这是个导演专业的学生租的房子,更像是垃圾房多一点。
师兄说这机器也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找地方租来的,每天都要花钱,比祖宗可金贵多了。如果再组不上班子,他就打算先把机器退回去了,好歹不能继续这么烧钱,他一个普通学生实在烧不起。师兄颓废的说,其实有人能来看看他已经很满意了,多谢他们。
听话听音,这么衰的语气一听就有问题。两个人很奇怪,就问怎么回事,师兄就讲了起来。本来师兄是信心十足的,好歹也是名校高材生,拍短片都是经常要完成的作业,就算自己搞不定,再说专业人士也不稀罕,他这种小虾米都认识几个。
真开项目的时候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平时他们的作业,就真的跟过家家差不多了,拿手机拍的那叫X手短视频,不叫电影短片。
王先生的故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拍完了可以剪成十多分钟的小短片,也能抻成一个多小时的电影,编剧什么的他可以自己兼任,请同学帮忙也不是不行。
问题是现在连基本立项都困难,这事是关于王先生的事情,本身就涉及到一个侵犯**权的问题:“当然我也能改编,挂个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就行。”毕竟国家这方面法律也不是太详细和严格,他这个连擦边球都算不上。
问题是王老爷子这个当事人,人家还带着个孙子呢。
王老爷子是偷跑出来的,王先生没多久就顺着蛛丝马迹找来了,师兄抽着烟指点江山:“那王八蛋今天给我打电话说了,敢拍出来就告我拐带老人,我是不怕,学校怕啊。”
吕展鹏和麦秋面面相觑,这就更不可能再叫上其他同学了。
老实说谁都没想到会在项目基础这方面出问题,麦秋是以为这算是系统发布的任务,但系统措辞相当严谨,说
是线索就是线索。不包成功。
这世界上本来也没有百分百成功的事情。
师兄去厕所洗了把脸,回来时依旧很沧桑,脸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很是随意地坐地上继续跟麦秋他们说话:“还有个事,老爷子在的时候我没好意思说。”
麦秋在这方面敏感一点:“是赡养的问题?”
对面的师兄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他之前以为吕展鹏是他们两个的领头的,没想到这个胖妹妹更有生活经验。他点了点头:“还有个小孩在呢。”
吕展鹏不太懂的问道:“法律不是已经判了抚养权了吗?他总不可能真的不养儿子吧?而且他还有义务赡养父母,这都是法律规定的。”
法律规定的只是平均标准下的最低保障。
麦秋跟他解释,如果王先生真的发了狠,严格按照法律规定付给父亲和儿子抚养费用,在两个人都没有工作也不能创造收入的情况下,那些钱是不够干什么的。
“吃喝拉撒睡,哪样不要钱?”鸡窝头师兄郁闷到不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这里拍就拍了,爷孙俩以后生活怎么办?国家规定九年义务教育,其他学杂费总是要有的。”
吕展鹏很有年轻人的想法,不用拍脑门就能想出点子:“不能众筹吗?”
“拿什么理由呢?一没病二没灾的。说支持拍电影?现在有多少想拍电影没钱的人?从这里出去能绕华夏一圈。”师兄半低着头,丧里丧气的说。
“那就这样算了?这也太……”不公平了。
明明是麦秋提议的,来找他的,真说不行的时候,不能接受的人却变成了吕展鹏。
鸡窝头师兄看他这样,笑了一下,拍了拍吕展鹏的肩膀,以表安慰。他是大四的人,这么失望也不是第一次了,看到新丁这样,还有点怀念。
师兄说不能让他们两个这么白跑一趟,于是带着麦秋和吕展鹏一起参观了一下他原本准备的东西。两个人这时候才看见,师兄光是剧本就改了十多版的稿子,分镜画了整整一厚叠,场景考察了好几十个地方,拍了很多的照片,连怎么设计转场镜头都想好了。
别说还是小同学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吕展鹏,就连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不少时间
的麦秋见到这些都难免动容。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话不是说着玩玩的,绝对是真情实感,有感而发。麦秋再看向山顶洞人一样的师兄,就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了。
“那你以后还会重新开启这个项目吗?”她像个职业病发作的娱记一样问道。
作为一个曾经当过娱记的人,她见过无数失败的项目,有些在写剧本的时候就被毙了,有些拍完了不符合政策被压箱底,有些拍到一半投资撤资硬着头皮拍完亏得连妈都不认识……你说这里面都是烂片种子吗?也不一定。
只是时也命也,遇到了环境问题,各种事情,就这样被耽搁了。
麦秋这话一出口,吕展鹏就两眼期待地看着师兄,似乎盼望着他能给个肯定的回答。
谁知道做了这么多准备功夫的师兄只是耸了耸肩,然后摇了摇头,给了一个“错误答案”:“我也不知道……也许有可能,也许没可能,谁知道呢?”
吕展鹏就像撒了气的气球,一下子就瘪了,神色中充满着对现实社会的失望、无奈、痛心、难过,好像在说“你怎么不知道呢?”,“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好气哦,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回去的路上,两个人找了家麻辣烫吃饭。班长还是处在意难平的状态下,往自己的那份里破天荒的加了许多的辣椒油,放嘴里之后一下子就呛到了,碍着面子又边咳边呛边吃,辣的眼泪汪汪的。
麦秋颇为同情地往他碗里倒了点陈醋,又放了几勺糖下去。
七喜扭曲的脸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他看了看吃着清汤的麦秋,刚才他就发现了,麦秋比起他来更能跟师兄沟通,师兄好像也更愿意跟她说话。刚才临走前,师兄还特地问了麦秋电话是不是之前她打的那个。
明明他们两个都是第一次见师兄,但明显师兄把他当小孩,把麦秋当成比较平等的大人。
“师兄是最费心费力的那一个,”麦秋跟班长实话实说:“但是他应该也是最早知道不太可能完成作品的那个。”
从以前到现在这么多年的时间,传记电影成功的并没有几部,哪怕是艺术片,也多数拍摄的都是已经过世的人,功成名就
的人。
而如果是纪录片,王先生这一个就只会成为特例,研究对象不够广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