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还没来得及,秀才就病了,家里一落千丈。
学生散了,收入没了,地也卖了,吃糠咽菜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啊。
太难了。她和秀才娘子,连地都耕不动,现在全靠给人缝缝补补和做些绣活托人卖到镇上去换点钱。
夭夭帮着洗衣服做饭,衣服要用棒槌槌,做饭要烧柴火。
没试过的人不知道,这种原始的生活,每一件都能让人筋疲力尽。
“你是这家的闺女?”薛沐问她。不是太相信。秀才和秀才娘子都生得太普通,小美人没一点像他们的。
“亲的。”夭夭睁眼说瞎话。
实际上是捡的。
有一年发大水,那时候夭夭来到这个世界,一睁眼,自己是个娃娃,躺在木盆里,四周一片泽国。
要不是被秀才夫妇捞起来,就饿死了。
夭夭是感激秀才夫妇的。
但秀才娘子最近已经在盘算着卖掉她了。
因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地卖了,好料子的衣裳、物件都卖了,也的确该考虑卖人了。
先卖了她,大概能撑一段时间。等撑不下去的时候,秀才娘子可能都要考虑自卖自身了。
秀才娘子是这个时代标准的好女人,很贤惠,为了男人,可以做牛做马。
她要是真把夭夭卖了,夭夭也不怨恨她。比起无用的怨恨,不如想想怎么自救。
薛沐的人在夭夭家里借宿。
晚上秀才娘子炖了好几只鸡,还煮了一大锅白米饭。
整个大锅都被男人们端到院子里去了。她自己和夭夭躲在厨房里啃着青菜团子。鸡肉的香气熏得夭夭头都晕。
夭夭真的太久没吃肉了。
她被香得受不了。谁这时候给她一碗肉吃,让她干什么都行。
夭夭本就是个底线很低的人。
她啃了半个菜团子再也受不了,端了个空碗出去。
秀才娘子拉了一把没拉住她。羞得不敢出去。
夭夭就不羞耻。她端着空碗站在了薛沐跟前,直直盯着那口锅——已经被男人们吃得快见底了。
“给口汤行吗?”她问。
薛沐看了看她细瘦的手脚和脖颈,夹了个鸡腿给她。
夭夭对他笑了笑,转身回了厨房。顾不得烫,上手撕开,分了三份。给了秀才娘子一份。
秀才娘子嫌丢人,下手拧了她几下子。
夭夭才不怕,先三两口把自己那份肉狼吞虎咽了。
秀才娘子拧完,叹气,把自己那份肉也给了她,另一份端去给秀才。她其实已经给秀才偷偷留了一碗鸡汤的,只羞于吃人家的肉。
就是这样,又善良,又迂腐,又苦情的一个女人。
夭夭家以前开私塾的,房子倒是够住。
晚上夭夭打了水洗了头发,擦了身子,出来倒水。
院子里黑乎乎的,凑着星光,看到薛沐坐在井边打磨他的腰刀。
听见声音,他抬起眼看她。
夭夭披着头发,也看着他。
男人衣服上的金线在星光里闪烁。
基本上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看起来最有钱的男人了。
秀才娘子要是卖她的话,大概率是要卖给二十里地外杨家庄的杨老员外的。
在这个人均寿命三四十的地方,杨老员外活到六十岁高寿,想买夭夭做妾,一树梨花压海棠。
要拿薛沐和杨员外对比,胜负太明白了。
一个毛都白了的乡下老头子。
一个鲜衣怒马,被人称作“大人”,说埋死人就敢埋死人。
夭夭把水泼到院子里,揣着盆,走过去问他。
“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薛沐瞧着她,咧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