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普勒当时说的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一路上开普勒的脚步没有半点停顿,她知道要去哪里才能够找到那个孩子。
她们过去的时候依旧是白天,但是深山之中,天空被树木的枝干给遮蔽,看上去阴沉沉的。
刀子站在那里,她对面是疯女。
百谷泉一过去的时候,疯女手上的刀刚好朝着刀子胸口挥过去。
他感觉这一切发生的过于迅速了。
感觉自己是一个局外人,在观看一场结局早已注定了的电影。
他一路上过来都在想自己没有看到的那些东西。
他想当时村长让刀子照顾母亲,刀子是怎么一点点把疯女洗干净,给她穿上村长的衣服,在她脸上一圈圈的缠上绷带。
再在她耳边说出那句罪恶的话,也就是告诉她小昭是死于谁的毒药之下的。
疯女当时能去医生那就非常奇怪,医生只是临时过来,不可能有人特地会去跟疯女介绍医生住在哪里。
一定也是五百自刀子告诉她的。
然后她出门,特意把门留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刀子等着疯女跑出来杀人。
她是怎么想的呢?。
虽然是女儿,是年纪比较小的一方,但是她有着不言而喻的掌控感。
之前在村庄里面,也是她提到了百谷泉一的姓氏,疯女才会突然扑上去咬他的。
那个时候五百自刀子站在旁边,眼睛里面闪烁着嘲笑。
但是现在疯女的身上很干净。
她的头发已经被修剪过了,之前满是污垢的指甲现在也干干净净的。
他可以想象在之前的那个房间,还是下午,阳光从窗户里面投射进来,刀子一点点用毛巾给她擦干头发的样子。
这个过程只要稍微有一点挣扎就会变得很难做。
那么疯女当时应该也是安安静静的任由刀子摆布。
那个画面好像很温馨。
但是联想到之后的一连串谋杀案件,就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她对自己的妈妈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情感?
让她成为自己的替罪羊,又有没有过一点点的愧疚呢?
刀子怀里紧紧得抱着什么东西。
就算是被刺中胸口倒下去的时候,她都没有把那个东西放开。
明明做了这么一件事。
但是真正看到血溅出来之后,疯女却好像愣住一样,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刀子倒在地上。
刀子的身下是绿色的草坪,光线透过树干的缝隙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瞳孔缩成一个细细的小点。
看着这一幕,百谷泉一莫名其妙的想起来之前那个录像带里面的刀子。
她就是躺在白天的草坪上面,也是像现在一样全部都是血。
刀子的脸上没有怨恨,她看着上面被树干遮蔽的天空,嘴里面只是嘟囔了一句。
“明明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然后就默默咽了气。
“……”
百谷看着这一幕,又突然想到自己被下了安眠药,昏睡的那个夜晚。
刀子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面,是怎么用斧头把自己父亲和医生的身体砍成小块的。
那是一个辛劳的工程,也是她诡计的一步。
做那些的时候,她究竟有没有想到一些什么呢?
还是完全当成机械性的活动?
可是现在,那双眼睛,仿佛是在告诉着他‘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地方’一样泛着嘲笑。
并且逐渐丧失光芒。
而他已经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疯女做完这一切,就像丧失了力气一样,松开手,让匕首掉到地上。
她本人也在旁边木呆呆的站着。
开普勒走过去,百谷泉一原本以为疯女会攻击她。
但疯女什么都没有做,就这么被开普勒推到一边。
开普勒蹲下来,把刀子一直抱在怀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刀子抱得很紧,开普勒把她的手臂掰开的时候,百谷泉一甚至都可以听见咔啦啦的声音。
死后,她反而越来越不想让那个东西从自己身上离开了。
那东西取出来的时候,百谷泉一不禁睁大了双眼。
那是一截男性的手臂。
皮肤松弛,遍布皱纹,但是并不粗糙。
上面还残留着一部分的衣物碎片。
百谷泉一瞬间就认出来。
那是村长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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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可以开始讲动机了。”
开普勒说。
“刀子已经死了。”百谷说。
“啊,对。”
开普勒点了点头。
刀子小小的尸体就躺在她的脚边。
她继续说下去。
“和你不一样,我可以直接占卜到星星的动静,她的命运线非常闪耀——因为别人的星光都已经终结到她的手上了。”
“轨迹我一直都看得很清楚。”
这么说着,她骄傲的笑了。
“……”
就算现在跟这个女孩子说什么人权不人权,和最简单的对生命的尊重都是没有用的。
百谷泉一只是继续听下去。
开普勒说“你之前在走廊上面踢到的第一个尸块就是村长的手臂。”
“当时你的印象应该很深刻吧?跟我的描述也是出乎意料的细致。”
为什么会印象这么深刻呢?
她这么托着下巴对他微笑。
百谷泉一不说什么。
而现在,在开普勒的手上,握着村长的另一只手臂。
“因为你应该已经发现了——一路走过来,其他的尸块基本上都不怎么分辨得出来,但是手和脚这些部位都是固定数量的。”
“你一路走过来,只看到了一根手臂。”
“另外一根手臂却不翼而飞了。”
“我之前跟你解释过为什么刀子要把村长和医生分尸。”
为了塑造一种诡谲的气氛,为了让你习惯。
“但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她说。
“你要隐藏一棵树木,就把它藏在森林之中。”
“所有的尸体都被切成了小块,也就可以隐瞒最简单的那一件事——如果里面少了某一部分,就很好说了。”
“虽然你那个时候还是发现了,但这总比单单从一个尸体上面切断村长的右手要好吧?”
“…但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今天已经问了很多个为什么了。
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让他不禁沉默。
这一次开普勒对他说。
“因为你啊。”
啊…
“因为我?”
“你回想一下,你是不是跟刀子说过一些什么?”
“跟手有关的事情。”
“跟手有关…”
百谷泉一啊了一声。
开普勒说,“现在我们在的这条小路,是通往后方神社的。”
“也是前往御影所在地的路。”
“御影的所在地有什么,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就算只是她的暂时居住地,都得遣散其他人员,并且在外面设置一个静脉认证锁。”
“那么她的所在地肯定也是有那种东西的。”
“如果要进去的话就需要通过认证。”
“……”
“同样模式的锁,你在之前小昭的房间里面应该也已经见过了吧?”
“那个时候刀子还特地跟你说了,她告诉你只要把手伸进去那个锁就可以打开。”
“你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
“不…不。”
“可是那个是指纹锁,和静脉认证是不一样的。”百谷泉一说。
“静脉认证得人活着才可以啊!”
所以就算把村长的手臂给砍下来,就算一路上这么珍惜的抱在怀里面。
这段手臂也只是普通的体块而已。
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开普勒的脸上泛起了一阵嘲笑。
她告诉他,“可是你当时不是赞同她了吗?”
因为当时已经死了三个人了,百谷泉一也没有空去纠正这些。
【打开小昭的指纹锁的时候,五百自刀子很自豪的跟他说,“这个是来自山下的东西。”
“只要把手按上去就可以打开锁,不用钥匙,很多地方都用这个。”
包括御影大人。】
他当时以为刀子这么说,只是为了证明她的朋友可以用上跟御影一模一样的东西。
他怎么样都没有想到…
“不对啊,这两个锁之间还是有着一点差别的。”
“就算是我观察一下也发现出来了,刀子一整天对着这两个锁。”
“并且决定为了这个杀人的话,不可能不仔细考究。”百谷泉一说。
“对啊,刀子考究过了。”
“但是她得不到答案。”开普勒说。
“她在这个地方,消息非常闭塞,她连手机都没有,字也不认识。”
“她察觉到了这个问题,那么也就只能来向你发问了。”
“不然你以为一个生长在农村里面的小女孩,为什么要问你电子锁的问题啊?”
“你当时不是同意了吗?”
“……”
“所以说她要把村长的手给砍下来啊。”
“或者说从头到尾,她杀死村长就只是为了这个理由而已。”
“她要打开那个神社的锁,她要见到御影所在地里面的东西。”
开普勒跟他说。
现在她的脸上嘲笑之色越来越浓,但是其中却几乎渗进了一点怜悯。
这怜悯比嘲笑更加让百谷泉一难以忍受。
他想起了刚刚开普勒跟他说的话。
【本来不用死这么多的】
“她到底要做什么?”百谷泉一问。
已经死了整整5个人了,现在刀子自己的尸体也躺倒在地上。
一旦警察过来,她的母亲也会被抓捕。
这一家的血脉就此断绝了。
“那个神社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她这样子拼上性命?”
“她一直都在说自己想要成为御影,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开普勒问。
“你当时是觉得村长卖女求荣对不对?还是觉得这个女孩子决定履行自己所谓的义务。”
“你真的搞错太多东西了。”
“她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她要成为御影,要实现一个愿望。”
“这个村庄里面的御影每5年选拔一次,每个御影都会受到残虐的对待,那个神社基本上可以认定是你们家里人随意玩耍的地狱。”
“但是每5年举行的那次仪式,里面被选为神的那个女孩子。”
“可以许下一个愿望。”
“……”
“我不知道这是那些人入乡随俗,还是他们真的把自己当成神明了,总而言之他们给予了这个村庄这样子的特权。”
“百谷家的权势的话,普通的愿望,比如说让村子昌盛兴隆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也是为什么一代又一代,这个村子里面的人默默的忍受下来,每一个人都有着一种奴仆性的原因。”
如果没有半点好处,他们早就报警了。
“你还记得御影这个神话的源头是什么吗?”开普勒问。
她的嘴角像是水波一样泛起嘲笑
【在村庄的传说之中,一开始这里是一片不毛之地,但是有一位美丽的仙女到达了这里,把丰饶带给了这里的人民。
并且留下来与这里的人进行通婚。
仙女的名字是御影,她的后人也依旧保持着御影的名字,被这里的人当成神来尊敬。】
“把丰饶带给了这里的人民。”
或者更准确来说,这个村庄有着自己的意志。
他们靠着吸吮那些少女的生命和青春壮大自己。
“一代一代的人,就是通过这样子献祭祭品,富裕的生活下去的。”
“…不对。”
百谷泉一摇了摇头。
“刀子是村长的女儿。”
“就算谁牺牲都轮不到她去牺牲的。”
“村长的确也没有想让她去牺牲啊。”开普勒说。
“他如果同意刀子去当御影,事情早就解决了。”
“可是她自己不是也跟你说了吗?”
初次见面时。
【成为御影大人的当天会有很盛大的仪式。”
“我曾经旁观过…实在让人过目难忘。”
五百自刀子的眼睛里面升起了细碎的光。
“哪怕只有一个夜晚也好,我…也想要像那样子。”】
“刀子不是那么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在这个村庄里面虽然没有消费的地方,但是单论物质倒是富裕的惊人。”
“她如果想要脱离这个村庄也能够做得到。”
“盛大的仪式,单单只是‘盛大’,对她是没有吸引力的。”百谷泉一说。
“但是仪式上面有什么?”开普勒说。
“仪式上面可以实现她的愿望啊。”
“普通来说,村民们选中的御影也是公共祭品,大概从小开始就会灌输相应的知识。”
“如果说要许下什么愿望,也只是这个村庄里面的大家的希望。”
“刀子都杀了这么多人了。”
“爸爸是村长都没有办法为她实现的事情,肯定也不是什么,‘我要让这个村子繁荣兴盛’,‘我要成为百万富翁’之类的事情。”
“肯定是直接拜托其他御影都没有用,就算拜托了也会被摇头拒绝的事情。”
“那她就只能自己去许愿了。”
“…她说那个愿望是为了小昭。”百谷泉一说。
“什么为了小昭啊。她当时说的是‘我要挽回我弄糟的事情。’”
“说‘这是小昭也很同意的愿望’”
“你以为是为了复活小昭还是为了完成朋友的遗愿啊?”开普勒问。
这两个想法百谷泉一真的都曾经拥有过。
所以直接被戳穿,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刀子自己都跟你说过,复活是不存在的。”
“直接向神明许愿还是另外一回事,但你们家里的人要是能够搞得出来,早就统治世界了。”
还来这里玩泥巴。
“至于完成朋友的遗愿…如果说对小昭的死还有什么遗憾的话,一开始不要把他杀掉不就可以了吗?”
“她这么做就是因为有着唯一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弟弟,父亲。
完全不认识的可怜祭品。妈妈。
她的手上已经血迹斑斑了。
但是一直到倒下去的时候,怀中都紧紧抱着那节手臂。
因为刀子真的觉得那节手臂可以帮她实现自己的愿望。
不惜做到这种程度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
“…你真的是笨蛋吧。”
开普勒一阵哑然的望着他。
“13岁的女孩子愿意为了什么事情去杀人?”
“只能为了她喜欢的人啊!”开普勒说。
“喜欢的人。”
她哪里来的喜欢的人。
“…医生?”
那他现在还一块一块的倒在走廊上面。
百谷泉一说出来之后就知道自己错了。
倒不是因为想到了这个事实。
而是因为开普勒已经完全用看猪的眼神看他了。
“她和你说过的。”
“你也见过。”
“……”
百谷泉一突然陷入了沉默。
“依旧是那个录像带。”开普勒说。
5年前的录像带。
刀子躺在草坪上,她的头上血迹斑斑。
“当时和她一起接受侵/犯的还有一个孩子。”
那个人并没有在录像里面出镜。
他只能够看到被刀子牵着的白色的手。
“你以为那个人是谁?”
“刀子一直都被关在家里面,又是村长的孩子,天然就跟这个村子里面其他的女生有着地位差距。”
“平常应该也没有什么朋友。”
唯一能够跟她熟识的就是小昭。
“但是刀子说过了,小昭不能够成为御影,因为‘不是谁都和爸爸想的一样啊。’”
“其他人又不是同性恋。”
…不过你们家里面的人明明连兽/交都搞了,怎么还这么在意这些?
“那个录像带是5年前拍摄的,小昭今年8岁,5年前也才三岁。”
“手的大小就完全不一样。”
“那个人到底是…”
“你想一想,五年前这里还出过什么事情?”
“准确来说是有什么事情,刀子特地告诉了你的?”
“……”
“最后一天晚上你跟刀子在房间里面,虽然是出于演技,但是她应该也向你透露了一点自己的真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