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亭月手脚冰凉发抖,麻木得仿若不被身体控制,只能凭着本能反应,疯狂地拍马往营外?狂奔。
她途经的路上,尸体遍地横陈,有士兵,有马匹……但大多数都是?他们自己人。
刚长成的少年?仰面朝天躺在平地里,被剖开的胸口血肉模糊,他睁着惨白的双目轻轻抽搐,一?只手努力抓着自己齐膝而断的腿。
冷漠的半弦月是?在此刻自云层后显露端倪的。
清辉扫过的地方,落满了?残忍的绝响。
马蹄凌乱错踏,荒草于风中翻滚,仅剩不多的家将在数以千计的反贼叛军里苦苦挣扎。
是?我?害的他们。
这个念头在观亭月脑中浮现,此后便似生了?根,肆无忌惮地抽枝发芽,不可?抑制地疯长开去。
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怎么全是?些小孩子……”
背后的肖秦语气鄙夷厌弃,“为首的那个不要杀,抓活的。”
刮在耳侧的夜风活似要划破皮肉一?样,她伏在战马上冲破了?营口的栅栏,朝来路绝尘飞奔。
而这匹坐骑隐约能与主人共情,感受到观亭月的慌乱,它也跟着无端哆嗦起来。
谷地外?的山道草木丛生,只有暗月照明?的前方猝不及防地横起一?条细小的绊马索,轻而易举地将已然方寸大乱的少女和她的玄马一?并摞倒在地。
观亭月是?被甩出去的。
狼狈又乏累地在草地里滚落许久才停下?。
她的脸埋于湿润清新的泥土间,满脑子空白,竟没有多少勇气直起身,整个胸腔,整个人皆透着一?股无能为力的消沉。
突然,撕裂的痛楚猛地从?头皮传来,有人拎着那一?大把青丝将她自下?而上
狠狠地拽起。
“哟。”对方的话音听着十?分刺耳,“还是?个女的!”
火把摇曳的光瞬间亮在眼底,迫得人几乎抬不起眼皮。
观亭月依稀能感觉到有不少人围聚在自己旁边,她视力浑浊,看什么都是?朦胧模糊的影子,印象中只是?一?张,两张,许多张笑容下?流的脸不住晃动。
她被口音各异的污言秽语塞了?一?耳朵,但很奇怪,这刻居然没有太多愤怒的情绪。
如果是?放到平时,以她的暴脾气肯定?是?要大闹一?回,让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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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彼时的她什么感觉也没有,空洞得如同一?具缺少思想的皮囊。
只忽然觉得,就这样死了?也好?……
一?人捏住下?巴,强硬地把她的头抬到火光能照清的地方,视线里生得歪瓜裂枣的嘴正卑劣地弯着弧度。
他命令左右拿来什么东西,“把上回去黑市淘来的好?东西给她试试。”
男人的两指捏着一?粒药丸,试图往其口里塞,然而这少女的骨头实在太倔强,无论?如何也撬不开牙关。
“妈的……”
就是?在这时,观亭月的目光倏地一?冷,张嘴喷了?对方一?脸。
她方才表现得过于心如死灰,这会儿?骤然发难,搞得男子防不胜防。
他连退了?好?几步,勃然大怒地骂了?好?几句脏。
“臭婊/子!”
“哥,你站远些。”
不远处的矮小男人不知从?手中的布袋内抓了?一?把什么玩意,当空就劈头盖脸地洒向观亭月。
她正要躲避,斜里一?声近乎扭曲的嗓音嘶吼着刺进来。
只见一?个黑影幽微闪烁,骤然往此处横冲直撞。
那声音远远听着,只像是?什么凶性未除的野兽。
来者?仍旧清瘦,形销骨立,哪怕养了?这许多年?也未能把他养胖,身形倒是?越长越颀长,宛如一?把笔直又坚韧的长/枪。
燕山到底是?个大男孩了?,体格比及成年?男子也不相上下?,让他这样突如其来地狠狠一?撞,摁着观亭月的两个士卒登时便松开了?手。
不明?的白色细粉兜头飞扬。
燕山不管不顾地挡在她面前,自然没来得及闭气,立刻呛得咽喉生
疼。
“咳咳咳……”
观亭月手脚失去了?束缚,头脑在这一?刻瞬间恢复清醒。
她双目一?阵清明?,余光瞥见角落里被擒来的军马,便一?把扶住燕山,吹了?个响亮的哨。
那匹白马性子本就暴烈,三四个人才勉强拉稳,乍然闻得熟悉的哨音,狂躁地踢开周遭一?干人等,嘶鸣着往他们俩跑来。
趁着这短暂混乱的机会,观亭月捞起燕山跳上马背,愤恨又凄厉地喊了?句:“驾!”
冲出人群。
*
清冷的月华宛若染了?血色,连山石树木也笼上一?层不易擦肩的红。
马蹄伴着风声,在山中异常清脆明?晰。
起初她还能听到身后紧追不舍的怒骂,渐渐地出了?上阳谷,踏进那一?地旷野,敌军的动静就缓缓的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