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是纯粹的黑暗。
少?年清寂缄默地立在?那儿,修长的马尾简单束于脑后,露出?脖颈干净柔和的线条来。
他身上总是带伤,有大有小,苦涩的药膏味顺着小臂滑出?的一节布条萦绕在?周遭。
观亭月隔着几丈距离停下脚步,然后鬼使神差一样?,喃喃地轻唤道:
“燕山……”
对面的人?好似吃了一惊
,怔忡片刻,茫然失措地回眸。
少?年的眉眼疏朗温和,可她竟没能看清,视线里只有零星的碎发轻轻一扬。
接着大炽的白光汹涌而来,遮盖了四处模糊的影子,将观亭月整个淹没进去。
她禁不住抬手去挡。
等杂乱的高?亮退却之后,一串清脆欢快的鸟鸣落入耳中。
她不太适应地睁开眼——蓝天碧青如?海,明艳的阳光照在?府宅巍峨素净的白墙青瓦上。
郁郁葱葱的藤蔓从庭灯处一路生长,末了,又在?月洞门垂下,形成一道盎然的屏障。
这里……是常德将军府。
她站在?前?往会客厅的青石路间,看着细瘦的双手,石榴红的裙子,然后举目四顾。
高?墙的檐角上冒出?花开正盛的夹竹桃。
蜂飞蝶舞,草动虫吟。
是了。
那正是五月……春末夏初的时节。
“大小姐!”
宗帮红着双眼从旁边的夹道意难平地走到她这边,后面跟着一大帮同?龄的少?年们。
“他们说观大将军中了肖秦那狗贼的奸计,战死在?了野鹤湫,是真的吗?!”
观大将军?
观亭月被这个古怪的称呼弄得一阵不解,随即才想起?来,对方指的是大伯,观正风。
他在?宣德二十九年的春天殉国了,是前?去镇压江浙一代的反贼时,受奸人?挑拨离间,不慎陷入别人?的圈套,让人?斩首而亡的。
观亭月忽听闻自己隐含哭腔的声音在?说:“是真的……”
“朝廷还怀疑我?们和敌军有意勾结,如?今停了麒麟营所有的军务,要派特使前?来调查。说是等查清了原委,再?考虑恢复我?爹的官职。”
“太过?分了,明明就是因?为肖秦他吃里扒外!”
“将军他还好吗?这两日都没有校尉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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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舟性子单纯,当下找了个角落去蹲着,捂住脸呜呜抽噎,“……大将军……”
阿昭在?边上看得直皱眉头,“人?已经死了,你哭有什么用?”
“哭是没有用,可我?哭了,心里会好受点。”他小孩子脾气,哭起?来真正就是嚎啕悲恸,发泄得无比干脆。
“大将军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不
会再?给我?带好玩的图纸了,呜……”
像是被他的情感所染,一时间众人?皆安静下来,各自垂头或是别开脸,面有戚戚地握紧拳。
“丢人?。”阿昭不着痕迹地咬了咬嘴唇,“你有那个精力去哭,还不如?练几套枪法,等将来上了战场,多杀几个反贼给大将军报仇。”
他伸出?手,“赶紧起?来,像什么样?子。”
桐舟泪眼迷蒙地抬头,似乎是给哭懵了,好一会儿才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把脸埋进臂弯间狠狠地拱掉泪水,含糊不清地答应。
“嗯……嗯!”
宗帮听得内心一阵难受,他手背上给攥得青筋毕露。
“肖秦这个狗贼!这个狗贼!”
“我?一定?要杀了他,我?要亲手杀了他,给大将军报仇!”
少?年时的观亭月被一腔恨意烧得面目全非,短短十五载的人?生还未让她曾经历过?生死离别,理?智很快就让起?伏的心绪吞没得荡然无存。
“亲手杀了他?”
她听见自己咬牙切齿地说,“谁不想亲手杀他,我?恨不能……我?恨不能现在?就手刃肖秦!”
“大小姐!”
人?丛中,有个黑瘦的后备兵站出?来,“我?刚刚去斥候那边打探到的消息,肖秦在?江浙一战后让黄将军一路追杀,他的小队残部眼下就驻扎在?离此两座山头的上阳谷内……”
闻言,其余少?年愤愤不平。
“老奸贼——他定?是知道将军停职,麒麟营被查的事,所以才敢堂而皇之地走这条道。”
“可恶,偏偏朝廷有下令,不许大军离开驻地……分明这次就能给大将军报仇的!”
她一双眼睛扫过?这群义愤填膺的半大小伙子,那当中最年长的或许还没有十八,皆是宣德二十四年组建的后备兵。
终于,观亭月的“目光”与近处宗帮冷冽的神情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