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文放缓了语气,用柔和冷腻的声音道:“没事了,是我,大伯。”
屋内的另一个人并没有回应,似乎还有所戒备。
手电能照到的范围太小,柏林文在门口摸索了一下,按下了墙边的开关。
天花板上发出“滋滋”的电流杂音,蒙尘的顶灯艰难地通入电源,开始不断闪灭。
医院的冷冻库一般会有自己的备用电池,废弃了这么久,冷冻功能早就无法维持,但电灯还是能勉强打开的。
这边亮着,也好把外面的手下引过来。
柏林文想着,语气更加柔和:“本来是我直接要来接你,没想到中途遇到了拦路的,还差点牵扯到你。”
顶灯不断地亮灭着,照得室内忽黄忽暗,伴着柏林文的声音,更添了一分诡谲。
鬼魅一般,似幽灵在晃闪。
“别怕,现在已经安全了,我的人马上会过来,送我们离开。”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灯才终于艰难地长亮起来。
柏林文也看清了不远处柏夜息的表情。
男生神色平静,既没有畏惧,也没有惊喜。
柏林文停了几秒,又笑了笑:“怎么了?”
男生声音也很平静。
“可是报纸上说,你吸了毒。”
“别听小报胡扯。”
柏林文又笑起来,他逐渐熟练起该怎么扮演一个慈祥的长辈,因为他发现这个空荡到无法藏人的房间,真的只有柏夜息一个人。
他就那么傻,在父母都不在的时候独自上门,乖乖前来送死。
柏林晚聪明一世,居然生了个这么蠢的儿子。
柏林文心中生出一种恶毒的快感,他愉悦地搪塞着:“你还不信任大伯么?”
男生点点头:“我信。”
他说:“信你一定会吸毒。”
柏林文的笑僵了僵。
柏夜息的反应让他很不舒服,给柏林文的愉悦中加上了一只苍蝇。这种不舒服不只源于男生的话,更因为他平静的神情。
那种仿佛高高在上,轻蔑俯视一般的冷静。
“谁说的?”柏林文渐渐敛了笑,“你爸爸?”
“你不该听他说太多,他也和小报一样,在胡扯。”
柏林文也平静下来。他的平静里却带着一种难藏的癫狂感。
“如果不是他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我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吗?”
“他欠我的。”
柏林文指向柏夜息,指向男生的肾。
“都是他欠我的。”
“新闻也是他吧?故意放出来,还假惺惺地去安慰家里人,指责我伤害了家人的心,谁伤的?”
柏林文逐渐向柏夜息走近,平静的脸上冷而僵硬。
“谁伤的?是谁?难道不是他发现的吗?之前我的麻枪落在了家里,等我回去找,却发现被人收起来了,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有他发现了,藏起来,就是想在最后弄死我,是吗?”
“他弄不死我的,”柏林文放柔了声音,慈祥地望着柏夜息,“我是你大伯。”
毒.品会腐蚀人的大脑,从生理上无可逆转地损伤思维和理智。让他们变得谎话连篇,情绪骤转。
而早在更久之前,柏林文就已经被深深的嫉妒毒害了多年。
“所以这不能怪我,知道吗,该怪谁?”柏林文就像个耐心的教导者,循循善诱,“是不是怪你爸?是不是?”
“不是。”
被他逼近到只有一步之隔的男生淡淡地开口回答。
“不是他,他不知道。”
柏夜息说。
“他那时发现的话会拦着你,让你去戒毒。是我帮你把麻枪藏了起来,没让家里任何人发现。”
“你?”
柏林文愣了愣,好笑似的。
“别扯了,怎么可能。你为什么……”
“因为那时他把你当大哥。”
柏夜息的回答却没有一点玩笑。
“我把你当死人。”
柏林文一顿。
他那被烧热的思绪终于被彻骨寒意冰得清醒了一瞬,就在这一瞬,他看见了柏夜息望过来的眼神。
那当真是在看死人的眼神。
前世柏林文吸毒的事的确是被弟弟发现的,柏老爷子和柏老夫人都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柏林晚独自去找柏林文,劝他,督促他戒毒。
柏林文吸毒的事的确被瞒了下来,没被其他家人发现。
而且因为戒毒,柏林文的身体开始恢复,肾脏并未提早病变。
一切都开始好转。
然后柏林文就记恨在心,又忌惮会被曝光,就联手简家那个拐走了柏夜息的人,最后安排车祸撞死了柏林晚。
刚找回失踪儿子的柏林晚,就这么死在了亲大哥的手里。
所以前世,柏林文在几年后才会肾衰竭,而这一次,他病变的时间提前。
也因为吸毒过量,他提早变得更蠢。
以至于柏林文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今天,这一次,跟自己在斗的似乎并不是他一直记恨的弟弟。
那能是谁?
难道能是面前这个还没成年的小破孩?
柏林文又觉得好笑,呵呵笑起来:“你一个毛头小子懂个屁……”
但说着说着,他声音猛然低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尽管他早早发了短信,尽管冷库的灯已经亮了这么久。
却依然没有哪怕一个手下找过来。
甚至连刚刚追进冰库的情形,现在再想一想,也不像是他在抓柏夜息。
倒更像是柏夜息故意把他引到了这里。
柏林文终于察觉,面前这个男生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蠢笨、可以肆意摆布。
“你想干什么?”
柏林文问。
“你不是自己来的,是不是?你父母假装走了,其实早就准备好了,想把我钓出来……”
柏夜息:“他们没有来。”
柏林文嗤笑。
他根本不信。
柏夜息却说:“如果他们知道今天的事,估计也会拦着我。”
“所以我自己来。”
从来都是柏夜息自己,恨他到生要活剐。
为因车祸去世的父亲。
为被觊觎肾脏的,他爱的男孩。
“我自己,再来杀你一次。”</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