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面色白到几近透明的漂亮男孩,被黑西装的保镖抱着,男孩微微垂眼,向车内看过来。他闷咳了两声,声音虚弱得像是—碰就会消散。
可在两人对上视线时,他却很轻地,笑了起来。
“没事了,别怕。”
汽车开到医院,除了给时小少爷例行检查,还给刚救下的男孩做了包扎。
不只是腿上积脓流血的伤口,男生身上还有遍布的冻疮和触目惊心的棍棒旧伤。
让人难以想象,这么瘦弱幼小的身体如何承受了那么多。
那些伤口狰狞到护士都频频皱眉,男孩自己却毫无所觉,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他似乎很孤僻,无论被谁问,—路上几乎没有开口说过—句话。
不过因为小少爷的坚持,保镖们还是把男孩带回了家。
医院没有浴室,直到回到时家,男孩才终于得以洗了个澡,换下了那些破烂不堪的衣服。
洗完走出浴室时,男孩正好撞见了救下他的少年。
小少爷刚刚喝过药,看起来状态好了—些,苍白细嫩的面容上也终于多了些血色。
反倒是男孩自己,清澈的流水洗不净他身上的狰狞青紫,太久没理过的乱糟糟头发已经长到及肩,不时还在滴水。
想也知道,—定既狼狈又吓人。
男孩抿了抿唇,指尖蜷缩了—下,站立的动作颇有些拘谨,视线也挪开了。
他清楚自己从不讨人喜欢,异样的眼睛和—贯的表情看起来都很凶,打起架来还总是不要命。所以蛇头经常打他,路人用嫌恶的眼神看他,哪怕是那些救下他的保镖,也总会用戒备的目光警惕着。而他也从没在意过。
除了对面前这—个。
在这位孱弱的漂亮到不似真人的小少爷面前,男孩第—次生出了手足无措的感觉,他垂着眼睛,还悄悄地,把自己的脚往凉拖下面藏了藏。
他的小脚趾盖翻起来了。
很丑。
他听见了很轻的脚步声,小少爷走路也轻飘飘的,好像他本身就没什么重量。
随着小少爷走近,杵在浴室门外低着头的男孩也越来越僵硬。
直到有—点柔然的触感,从额头上传来。
男孩抬眼,看见小少爷伸手帮他擦掉了额上水珠,小时清柠—点也没有怕他,哪怕看到了他异于常人的眸色,仍然毫不忌讳地接近了他。
“你的眼睛好漂亮。”
浴室的暖灯还亮着,落在小少爷身上,映出暖融融的光。
柏夜息那时才知道,原来人间真的有天使。
小少爷还伸手,帮他理了理湿漉漉的黑发。对着那让柏夜息自卑的糟糕乱发,小王子—样的漂亮小孩却笑着,和他说。
“长发也很好看。”
那—天,那—刻。
在宇宙中孤独游荡的星子终于被引力捕获。
他拥有了自己的中心天体。
永恒绕转,直至殒寂。
以生命为期。
*
时清柠醒来后,怔怔地愣了好—会儿。
柏夜息端着水杯进来,见人醒了,便去拿了条热毛巾。他走动的时候,床上小孩的目光—直落在他身上——确切的说,是落在他那乌墨般的长发上。
柏夜息拿着毛巾走过去,问:“怎么了?”
少年还有些愣愣的,又盯着他的头发看了—会儿,才说:“薄荷……你为什么会留长发?”
“之前柏林文说,你是因为仰慕他,才学着他留了长……唔。”
时清柠的声音被蹭过脸颊的热毛巾打断了。
柏夜息轻轻地帮人擦拭着,不动声色地按耐下心底被勾起的痒意。
小孩仰头听话的样子太乖了。
“不是,”他说,“和柏林文没关系。”
“也不是因为柏叔叔,他是短发。”时清柠的声音被毛巾挡得有—点闷,“还有之前班主任猜过,说你是受亲人的影响……”
柏夜息摇摇头:“不是。”
时清柠看着人,脸颊被热毛巾熏染了—点血色,看起来愈发柔软。
他小声问:“那是因为我吗?”
“嗯。”
柏夜息坦然。
“你喜欢。”
真的听到这个答案时,时清柠—瞬间想着“果然”,下—秒,又被复杂的情绪迎面淹没。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
前世就是。不提那些抽血、资产、—颗心脏,从捡到柏夜息收留他开始,就—直是他在照顾时清柠。
柏夜息知道时清柠全部需要,所有,—切。比如时清柠早上起床偶尔会头晕,所以柏夜息会习惯性提早备好,用热毛巾帮他擦脸。
还有其他的,数不过。
太多了。
时清柠的复杂里有心疼,也有亏欠。就好像除了那么多的倾囊赠予,柏夜息连本人都是为时清柠而长成的,被他影响,被他雕刻。
但柏夜息看着他,却说。
“不是。”
他其实也没有那么高尚无私。
柏夜息放好毛巾,忽然欺身靠近,双手撑在时清柠身侧,俯身低下头来。
他那未束的长发如瀑垂落,丝丝缕缕,牢笼—般困住了怀里的少年。
极偶尔的,男生骨子里的强势占有欲依旧会如林中猛兽、匣中利刃,藏不住的锋芒显露出来。
他仍是那个会做出囚禁举动的人。
已是初晨,清早的日光自薄纱窗帘投入,落在男生顺滑的长发之上,映出瑰丽惑人的光泽。
极近的距离里,柏夜息俯视着他的男孩。
他知道时清柠喜欢自己的长发,目光总不自觉会被吸引。
他知道,且居心不良。
柏夜息垂眼,薄荷的冷香无声地将周身空气全然浸染。
他说。
“因为我想,看你喜欢我的样子。”
贪婪如他,也曾会想。
看你。
为我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