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庄祁唤他,语气微沉。
林稚秀没有一点触动,玩味的目光在庄祁和天怡两人之间打转。
庄祁掀起的飓风势头不减,红红的血水飘上半空,血池几乎见底,露出了池底平坦的地面。黑色且潮湿的地面上摆满了莲盏,凝神细看,可以辨识出那是一个个灯座。
莲?
庄祁脑海里闪过了什么,顿时好像有一根根针生生扎进他的脑中,疼得他屈下身,飓风顿时不受控制,疯狂地在山洞里肆虐,山壁被撞击,石块从头顶陨落,莲盏皆拔地而起,在风中彼此碰撞,化成碎片,又被碾压成粉末。
黑色座台后,藏着未完全成形的康釉蓉,座台挡着她仅有一个脑袋和半个身子的模样,康釉蓉依附着池底生长,飓风几乎也要将她与地面撕扯开,骨肉撕裂的疼痛让她不停尖叫出声,像刚出生的幼鸟,“啊啊啊”的声音尖锐刺耳又难听。
天怡无暇去顾及康釉蓉,他勉力稳住身形,双手反向重叠,掌心对着掌心,小臂端平,口中诵朗佛文,靡靡佛音由弱增强,庄祁的瞳孔震动,渐渐回过神来。金色的光团在天怡掌心间生成,他翻掌为爪,两手各持一个光团,没有片刻迟疑,用了全身的力气向着庄祁出掌!
不过须臾,林稚秀竟闪现在天怡身后,掐住天怡的脖颈,要截住这一攻击。
林稚秀用力一推,把人掼到一边,天怡险些被折了脖子,然而光团眼看就要落到庄祁身上了——天怡被掐着脖子,脚都离了地,呼吸不畅,脸涨得通红,他瞪大了眼睛、伸直了胳膊,把佛光推向庄祁。
——天怡还是失败了。佛光偏了方向,落到了地上,顺着光团滚过的地方,地面皲裂、山壁坍塌,飓风与之碰撞,荡开巨大的能量波,小岛地震般晃了起来。
处在冲撞中心的庄祁和林稚秀没能幸免,庄祁一时被反噬,青筋暴起,眼球充血,“咳”一下,喷出一大口血。林稚秀——或许该说是邪灵,邪灵好比脱衣服一样脱去了林稚秀的驱壳,脱去了这个林归于和那个林归于的驱壳,剩下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抽搐一般不停蠕动着。
康釉蓉惨叫一声,音量渐渐弱了下去,邪灵猛地伸长了胳膊——如果那可以伸缩自如、橡胶油一样的东西可以称之为“胳膊”的话,——邪灵一把抓住了张先敏,把他丢向黑色座台,并向康釉蓉下了指示,用它那不男不女的古怪声音道:“吃了他。快。”
张先敏本想悄悄去看看天怡的情况,冷不丁起飞又降落,一眨眼便落在了一个血糊糊的肉人前,当即嚎了一声,一跃而起,康釉蓉却死死扒住了他的小腿,没有一丝迟疑,一口咬了下去。
“扑通”,张先敏跪了下去,连喊声都来不及发出。
庄祁找回片刻的神智,脚下一蹬,取出龙渊剑,落到黑色座台上,向着康釉蓉就要挥剑,邪灵势不让他得逞,也紧随其后,落到座台上,替康釉蓉挡开龙渊剑。一场打斗在狭窄的座台上展开,庄祁越打越吃力,待察觉不对时,为时已晚了。
——邪灵故意迎着龙渊剑而上,被龙渊剑贯穿身体后,拥住了庄祁,双手扒住他的双肩,五指化作锥子刺穿庄祁的肩膀,血流了出来,庄祁吃痛,一时脱力,被邪灵拽着倒了下去。
他们倒向康釉蓉,邪灵的背后长出了第三只手,准确地抓住了康釉蓉刚刚长出的心脏。
那只手扒着黑色座台的边缘,手背上还粘着池子里血水,滴滴哒哒地往下淌,台子下的血水翻涌,咕噜咕噜冒着泡,好像要煮开了一样,空气中的腥臭味更浓了。
另一只手伸出来,也攀附上座台,两只手一起用力,那人便从血池里站了起来——头发粘结在一起,贴在脸上,雪白的脸上满是血污,犹如刚出生的新生儿。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起先没有焦距,只是无神的、迷茫地瞪着前方,而后眼珠子慢慢转了转,变得有生气了,再之后,她看到了在池子岸边的几个人,准确地说,她是看着庄祁,眼睛一眨又一眨,盈着笑意和水光。
“哦靠我”张先敏张开嘴又闭上,他认出那是康釉蓉了,可比之先前的纸人,康釉蓉竟然在一夜之间长出了血肉!还是说这个才是真正的康釉蓉?昨夜和先前那些纸人不过是障眼法?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张先敏有些懊丧,强大的结界压制了他的能力,现在他连白虎镜都取不出来,一会儿还不任人宰割?
张先敏看向天怡大师和庄祁。天怡大师双目紧闭,嘴里念念有词,仔细一听,原来是般若心经,只是声音时断时续。进入洞穴以来受到影响最大的便是天怡大师,想来是要撑不住了。而庄祁的目光从血池里收回来,不知道在看哪里,神情犹疑。
张先敏觉得凉凉。再一看池子,“她好像出不来”
“肉体尚未长好。”庄祁答道。康釉蓉只从池子里露出头和肩膀,神情也是一会儿迷蒙一会儿清醒。
“那我们是吵醒她了?”张先敏压低声音,“趁现在快走吧。老秃驴要不行了。”
“你们先走。”庄祁看向天怡,“不能放任‘这个东西’获得肉体。”
张先敏看出庄祁几乎不受洞穴的结界影响,但是庄祁居然还有灵力准备战斗?看了看康釉蓉,张先敏刚想答应,天怡却道:“我也一起留下,这洞穴里结界重重,血池与那邪物、和那些洞里的怪物长在一起,我们犹如在一头巨兽的腹中,既然进来了,我就没有打算能全身而退。”
“什么鬼!老秃驴我可还不想死”庄祁没来得及开口,张先敏先咋呼了起来。庄祁也不赞同天怡的决定,“执意进来的是我,大师莫要再逞强。”
天怡却不再说话,保留体力,然而眼神很是坚定。
“那我走了。”张先敏没有一丝留恋,“那个刘大梁肯定已经上岸了,看不见你们他绝不会逗留,我走了,不跟你们磨叽。”
“万事小心。”
轻轻哼了一声,张先敏转身就走,步伐匆匆,担心又横生枝节,影响他离开。张先敏怀着麒麟血,他从小到大仅有一条信念:不能死。
张先敏走了,庄祁面向血池,康釉蓉渐渐脱力,手从台子上收了回去,身子也渐渐下沉,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庄祁没有打算动手,他在等天怡开口。
直到听不见张先敏的脚步声了,天怡也没有下定决心。
庄祁决定推波助澜。他问:“二十三年前的邪灵,与我有关,是吗?”庄祁几乎是用的肯定语气。
“是。”天怡道。“邪灵,与你同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