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也苏醒了过来,他看不见,但是听力极为敏锐,摸索着地面爬起来,只是车子翻倒了,他一时把握不住平衡,滚到了车的另一边,砸在车厢上,发出结实的撞击声。
“把手给我!”赵枣儿没有放着这人不管,即使心里把这个“罪魁祸首”骂得体无完肤,赵枣儿还是把人从车里拽了出来。
“这是哪里?”男人问。
“不知道。”赵枣儿深深地呼吸。借着微弱的光,可以看到男人的眼睛闭着,上下眼皮连接一道刀疤,左右眼都有,想来便是他失明的原因。
外头黑漆漆的,不知是哪里,也许不比车内安全。赵枣儿只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鬼也在往车外爬,顶着扎满玻璃的脸,拖着断了的腿脚,嘴里吐着血沫,含糊不清地喊:“疼啊——”、“痛啊——”、“救救我吧——”。
“是——它们?”男人侧耳听着。
“是。”它们开始向着他们爬了,揪住男人的衣服,狠狠把人提起来,赵枣儿颇有气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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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祁醒的时候感觉不太好。浑身无力,耳鸣,身子摇摇晃晃,现在水里一样起起伏伏,让他想吐。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他是真的在水上。
马达的轰鸣声和浪声不绝于耳,庄祁勉力坐起来,看清楚周围的环境——是一艘船。他所在的位置应该是货仓,船板湿漉漉的,顶板很低,勉强可以坐直身子,货仓里的鱼腥味十分刺鼻,庄祁难耐地屏住了呼吸。他的手被束缚在了背后,挣了几下,无法解开,只好先放弃。
“你醒了?”
有个人坐在庄祁对面,借着月光,可以看见天怡光溜溜的脑袋,和脑袋上的血。
“天怡大师!你的伤——”
“不碍事。”天怡脸色不太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我们在哪?”庄祁压低声音,即使海浪声很大,他依旧小心谨慎。——他们被下药劫持了,短短一分钟内,庄祁认清了眼前的情况。
“不知道。”天怡也只比庄祁早清醒一会儿。那碗鱼汤里下来迷药一类的东西,他没有吃,因此受了些皮肉之苦,“你感觉怎么样?那个药,有没有毒?”
庄祁运气在周身经脉走了一圈,没有感受到明显的异样:“应该只是普通的迷药。”
天怡放下心来,“我们应该要去那座岛吧。”天怡说的是今早庄祁看到的那座,如果按照他们的推测,很有可能他们马上就要成为食人海怪的口中餐了。
庄祁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小小货仓也只有小小的窗户,窗外一轮半圆的月亮。庄祁算了算,距离满月还有七天。
——这样也行?!!!
赵枣儿想象着自己现在是一张黑人问号脸。此刻的她,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凭借最后一点运气挂在空荡荡的枝头,只要风再大一点,她随时会陨落。感受着公交车不同寻常的速度,赵枣儿扒住车窗,朝里头大喊:“喂!你别松手啊!”
“我、也快、坚持不住了”男人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能感觉到男人的手指正在脱力,赵枣儿处于崩溃边缘,然而越是危险,越是冷静了下来,用力到肱二头肌都要爆炸,终于从车窗里爬了进去。
有五个鬼围着男人,赵枣儿一进来,它们齐齐转头,像是盯上了猎物,眼睛发出狼一样的绿光。
“喂。”
“干嘛?”赵枣儿没好气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上来了啊?”男人哭笑不得,他的脸上戴着一副圆圆的小墨镜,就是抗日剧里汉奸必备的那种。“早知道就早点松手好了,把你也连累了。”
“早知道、你就别抓我啊。”赵枣儿掏掏兜里,摸到了符纸,心情才稍微安定了下来。
“已经这样了,就是缘分。”男人向后一缩脖子,躲开要舔他的女鬼,“靠,我又不是唐僧诶,跟你说件事,不要被吓到噢。”
“什么?”有两个鬼松开了男人朝赵枣儿靠近,赵枣儿向车头退去,抽空看了一眼驾驶席,司机头破血流,歪着断掉的脖子操纵着方向盘,名副其实的年度红旗车手。这辆公车样式老旧,没有刷卡机,车上所有的“人”都脸色惨白,目光涣散,他们穿着夏装,扮相是上世纪80、90年代的风格。
这是一辆发生了意外的公交车,时间应该是三十年前。
“这个人车上不是只有我们,还有一些鬼。”
“”赵枣儿想说她知道,然而离她最近的鬼已经到了眼前。这是一个售票员大妈,卷卷的头发颇为时髦,只是眼睛很吓人,眼白的部分泛着青黑,棕褐色的扩开了的瞳孔,瞪着赵枣儿,表情不善。在她出手前一秒,赵枣儿掏出一张平安符,准确地贴到了大妈鬼的额头上。
大妈鬼嚎嚎几声,便不能动弹了。
“哇靠你是谁啊?这么厉害!”男人兴奋起来,而他身边的鬼却都被激怒,一把放开了男人,都朝赵枣儿扑去,纵是赵枣儿再有本事,双拳也难敌四手,一时被恶鬼们缠住了。
“别管我是谁!帮帮我啊!”
“怎么帮,我该怎么做啊?”
“至少、”赵枣儿费力抽回手,她感到身体变得寒凉,亦变得轻盈,似乎她也正在变成鬼。“至少把车停下来!”
赵枣儿扫了眼车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车不停开着,没有停下的意思。“不能这样一直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