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团又一次回到了尸池边上,庄祁突然回过味来,尸团像是在守护什么东西一样。如果他没有猜错,池子里应该还有的别的孩子的尸体。养尸阵中的东西会被融在一起,池中并非他预想的阵眼。
阵眼作为一个阵的关键所在,并非是一个地方,也可以是一件物品,在养鬼阵中,阵眼提供给尸团最原始的动力。
目光锁定尸团,庄祁已经知道阵眼所在了。
故意挑衅尸团,在鬼孩子们叫嚣着靠近时,庄祁猛地后退一步,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扎了个结实的弓步,龙渊剑横在胸前,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在尸团夹裹着巨大的冲击力迎上剑尖的时候,庄祁大喝一声:“去!”
龙渊剑突然身形变得巨大,剑身加长,不过须臾,便贯穿了尸团。庄祁听到了一声及其细微的“咔嚓”,紧接着这个庞然大物便轰然倒下。张牙舞爪的时候威风凛凛,倒下时却轻易到让人不可思议。
数百具孩子的尸体塌成一座小山,蕴藏在其中的数百怨鬼杂乱无章地四处乱窜,防空洞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哭声。踩在尸堆上,庄祁用龙渊剑武了一套“正情令”,随着四十八式的剑法变化,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龙渊剑所过之处,鬼孩们都如同云烟一般消散无踪。
直到一套剑法结束,龙渊剑还像不够尽兴一样发出高亢的龙吟声。
感受到掌中剑的兴奋,庄祁心里也回荡着一股豪气,他也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畅快淋漓地使用龙渊。
拍拍剑身,像在跟他的老朋友交流,庄祁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龙渊剑也像是能明白主人的意思,蜂鸣和震颤慢慢平息了下来。
眼前是尸骨如山的残局,庄祁没有急于返回地面上,而是在那堆尸骨中寻找养尸阵的阵眼。龙渊剑击碎阵眼时候,那声咔嚓庄祁听得分明,像是什么小木板、小木块碎裂的声音。他在尸堆里翻找,很快找着了掩藏其中的两个黑色木板。
那是一块木牌的两半,木板不小,庄祁拿在手里时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这黑色木板的尺寸他十分熟悉,是常见的灵牌的尺寸。把两块木板拼凑在一起,翻过来,上头用楷书写着几个小字:
挚爱康釉蓉之位。
——康釉蓉?庄祁握着灵牌,双手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康釉蓉,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可是这个人他却是陌生的,因为这个人在庄祁尚且年幼的时候便远去了。在庄祁的房子里,他也供着一个灵位,但上面写的却是:母亲康釉蓉之灵位。
康釉蓉,正是庄祁的母亲。
跃下防空洞后,庄祁做的第一件事是在地井的出入口处结下一个结界。
——防止里头的东西出去、也防止外头的人进来。
这是没有亮光的、黑暗的世界,空气中除了难以言喻的臭味,还能感受到一股令人不快的压迫感。庄祁拿出一颗纯白的珠子,比珍珠大,与玻璃弹珠差不多,他用力往上一抛,珠子被抛到半空中,而后停住了,缓缓旋转着,渐渐发出明亮的白光。
棺材附近的地方都被珠子照亮,可以看见那一团乌泱泱的尸团已经从棺材中半撑起它庞大的身躯,并在持续缓慢蠕动中。
这一团少说也有近百个孩子的尸体,都是差不多年纪的,枯瘦的,它们的躯体交缠在一起,程序扭曲的样子,面目已经不同于先前的灰白,而是变得青紫了。有的甚至从口中爆出长长的獠牙。
这是在异变。庄祁没有慌乱,尽管这是十分少见的大规模养鬼阵,但庄祁一眼看出了,这个阵还没有成型。双层棺不过是个障眼法,在双层棺底下的尸池更像是一个蛊,而这些孩子就是其中的蛊虫,就像培养蛊王那样,养鬼阵最终成型的时候只会留下一只鬼——不同的是:养蛊是一只打败一只,留下最强大的一只,而这个养鬼阵,确是一只吞噬一只,留下一个百鬼的合成体。
这意味着即使是未成型的养鬼阵,依旧不容小觑。
庄祁没有掉以轻心,小心地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
尸池中的鬼孩们还没有把意识都凝在一起,甚至只有表面的孩子们有了意识,指挥着尸团行动,尸团深处的鬼或许还在安眠。鬼孩们面朝着各个方向,于是这个尸团也摇摆不定地晃动着,顶上的白珠让它们痛苦,挣扎着躲避光亮。
当这个尸团都从池中“站起”后,庄祁终于看清了这些尸团的全貌。巨大到能塞满一间小教室的体型,其中的尸体数远远超过预想的一百,或许是两百、或者更多。
平缓地深吸一口气,庄祁拆开左手掌的绷带,以指为刀,在左手掌心划开一个十字。那里还躺着先前未愈的伤口,但庄祁毫不犹豫,血涌出来的时候,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微微弯起的嘴角像是一个温柔的笑,实际上,庄祁是面相温柔罢了,眉目间看似藏着无限柔情,实际上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他常常是冷淡的、无感的,但总被误会是温柔的、慈悲的。
头顶传来轻微的震动,是赵枣儿趴在玻璃一样的结界外,紧张地说着什么。
赵枣儿发现庄祁设下结界后,当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但也忍不住担忧,她看见了庄祁淌着血的左手。结界阻隔了声音,赵枣儿看到庄祁从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别担心。
彼时庄祁眼里的温柔是真的,不过也稍纵即逝,像一闪而过的流星。他向着防空洞的中心走去,在距离尸团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尸团发出野兽般的呜咽。